一只猫
这是最后的一顿晚餐,我们在小溪的,庄主S和竹圆西施L围着火塘忙活着。坐在火塘边上,静静地观摩着,懒懒的,静娴的,就像圈在椅子上的那只猫。这只猫,较去年已经长胖了不少。相比于去年的灵巧可爱,现如今它显得更加地成熟、老道,善于利用别人对它的喜好。
它和自己的交互,它和同伴的交互,一再地提示给我们一种听和看之外的感觉,那就是:触觉。你坐在那里,它在周围逡巡。冷不丁地,它会跳上你的膝盖,圈坐在你的膝盖上。它预先已经知道你喜欢它了,它卷在膝盖上之后,意味着将要美美地享受一番你温柔细致的按摩。
这年代,人们喜欢用到一个词:情商,来描述与人打交道的熟练度。就它而言,情商是一定高的。就在这个早上,六点钟不到,自己下楼去取一根当手杖的小木棍。晨曦之中,幽兰的天空下,猛地听到它发出的喵的一声叫,然后见到它高高地站立在自己眼前的一根横梁上。
回它一声:喵。算是与它之间在见面时,相互道了声:早上好。后来,竹圆西施L说她知道我们起来了,她知道我下楼去取小木棍。我猜的话,如若不是它那一声叫,她也未必就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也未必就能够监听到那一声叫之前和之后的我们走在楼板上的脚步声。
各种的美味,在架在火塘上的菜锅中烧好,盛到碗里,摆在了边上的小方桌上,其中当然有鱼,当然有它喜好的食物。它很坦率地表露出这内心喜好,不断地将头抬起,探向空中嗅着什么,得到只有它才知道的感受,它像是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将要跳上桌子去大块吲哚。
然而,你绝对不能低估它的情商。在它的女主人对它一面扔出小板凳、一面用言辞:打死你,狠狠地训斥一番之后,它立马安分下来,不再坐立不安地围着桌子来回走动,乖乖地蹲坐在了桌子底下。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美味已经不再吸引,它成了摆设在那里的招财猫。
在它的头顶上,在一个小碗里,盛着一份对于我而言是绝对的美味,而它绝不会跟我争抢的,那是擂辣椒。先前,它的女主人就在火塘边,一五一十地将擂辣椒的出品全过程,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而自己绝对地,就像欣赏一场精美表演,细细将那过程纳进自己的记忆。
再完美的记忆,终将变得模糊。在某一个时刻,显然对于这一时刻,自己的记忆已经变得不可靠:究竟是辣椒在火塘里烧的时候?还是她将辣椒从火塘里取出来搁在地上的时候?还是她用抹布将辣椒身上的灰抹去的时候?还是她在菜碗中用刀把一上一下地擂辣椒的时候?
自己的鼻子捕获到了那种辣椒的清香,就在那清香被捕获到的那一瞬间,口水冷不丁地涌现出来,这清香是如此地诱人。她坐在对面用刀把不停地擂着碗里的只加了少许盐的辣椒,那动作持续了三分钟,基本成型了,她说是有些累啦。还要继续擂上三分钟,才最终完全成型。
这份擂辣椒,只是在庄主S说出之后,竹圆西施L才着手的。这份擂辣椒,不是在擂钵中擂出,只是操手地用菜碗和切菜刀的刀把擂出的。每一天,对于不同的人而言,都有这样那样的美味。这份擂辣椒,对于我这个区分食品仅限于有辣椒和无辣椒的人而言,是美味的极品。
一座铁塔
本来要搭船去别处的,因为自己误记了发车的时间,刚好错过了。转身回到住处是被否决的选择,我们只好跳上另一辆车,让它自由地将我们带到别处。车已经开动了,我们还不确定我们要在哪里下车,我们还在向车上的人探寻:这趟车的沿途,有哪里可以下车,供我们随意游玩一下。
有心的司机替我们做了安排:你们在最高处下车,然后沿着公路往回走,走到竹坪。你们可以中午在竹坪吃个饭,然后我们的车最迟会在中午一点半到,再将你们带回来。我们遵照了他的这一行程安排。车从竹坪开出去很久,才在一个叫着土地垭的地方停下,我们下了车。
沿着公路往前面走出几步,见到了远方的群山和云海,视角有些被眼前的一些树木遮挡。同伴建议我们退到边上的那个小山包上去,那里的视角应该会更好。循着大土路,爬坡上去,先是遇到了一大丛的映山红,然后遇到了耸立的平地上的一座铁塔,这铁塔不知道是干啥用的。
同伴看出来,登上铁塔的顶上的话,视角会很好。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攀爬了上去。爬上去的感觉是战战兢兢的,站在顶上是战战兢兢的,这些是为能够站在上面看到美妙的群山和云海所要付出的必要的代价。倘若不是同伴的鼓动,自己绝对不会想要爬到上面去观望远方的。
这就是两个人结伴出行的一个好处:相互激励,去到独自一人出行时很可能去不到的更高更远的地方。我们在下车的时候第一次爬上了这铁塔,我们在走到远处吃了一碗面作为早餐之后,会再一次来到这里第二次爬上这铁塔,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和它的用场:瞭望塔。
做饭的人
我们两个要沿着公路,顺着车行的方向,走出去大半个小时,才遇到了人家,那是这座保护区的山门所在,叫着十二弯。听到一个屋子里有响动,走到了那间屋子的门前,正要推门询问,里面的人把门打开,猛地见到一位男子站立在了自己的眼前。直截了当地问他,有没吃的?
这里没有吃的东西卖。他的屋子里有烟火迹象,能不能给我们两个煮两碗面条?没有这功夫。退下来,正不知接下该如何。地坪上走来一位女子,她身上系了围裙,一看就是下厨房的主角。走上前去,问她能不能给我们煮两碗面。这一次,得到的是一个热情的、肯定的回答。
那儿有一个大大的厨房,她是负责在这里专门为设在这个山门处的检查站工作的人们煮饭的。时间接近九点钟,她将要开始为那些工作人员准备中午的饭了,在这之前,她在大大的菜锅里,为我们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同伴先前只巴望能够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吃碗泡面。
三口两口地,把自己的那碗面条送进肚子,把空碗送回厨房里。她已经围着灶台在忙活着。另一口大铁锅里,有一些半生不熟的米饭,她在用锅铲炒着。她把那米饭垒成了一个金字塔的形状,她用筷子在那金字塔上捅出很多个上下贯通的小孔。她把锅盖盖上,用布条把锅盖边缘盖上。
她蹲下来,用火钳把炉膛里的燃着的柴火退出一些。如是,炉膛里只剩下一些余烬,散发出适度的热量,将那大铁锅中的米饭,焖熟。问她需要多少分钟,只要十几分钟。可以想象,那锅饭会一直焖到中午人们盛饭的时候,那锅底或许会有一层金黄香脆的锅巴,那一定会非常美味。
扫路的人
第二次从铁塔上下来,沿着公路,朝着竹坪方向,一步地一步走去,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走到,路旁没有任何的里程标识。直到遇到两位男子,一左一右,各持一把竹扫把,在清扫着公路上的树叶。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得悉他们两个是要负责一段1.7公里的公路清扫。
前后打量,在没有任何标识的情形下,对于其中一位清楚无误地说出的这个1.7公里的数字,表示相当地好奇。他们是本地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划分方法。再问这儿离竹坪的距离,说是沿着公路走的话,还有十公里多。他补充一句:沿着小路走的话,可以快很多的。
左右观望,根本不知道小路在哪里,即便是真的见到了小路,根本也不敢踏上去,一方面怕在草丛中出没的蛇虫,一方面怕走上了歧途,迷失在大山里。他们继续扫他们的公路,我们继续走我们的公路。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已经完工,骑着三轮车从身后赶了上来。
要不要搭你们一程?这是同伴求之不得的。虽然自己还可以慢慢地往前走,也还是很乐意地爬了上去。边走边聊,问他是哪里人,问他认不认识竹圆西施L。他说认识的,两个人是一个组的。真巧。我们下车的时候,他补充了一句:我和她是老表来着。笑他:早知道,我们要去你家吃饭。
他载着我们,在路途上遇到一位熟人。他停下来和他讲话,我也认出站在他面前的那位扫地人,是前两天在哪呼庄遇到过的一位。那位对于自己而言,也算是半个熟人。是在和那位道别之后,他先问起了一句:你们还认识他?自己才能够顺势,一股脑地追问到他和她是老表来着的。
这当然是一段佳话。回到竹圆山庄后,讲起这一路遇到的人,女主人一一地给我们做了详细的说明。早上,在检查站遇到的那对给我们做面的夫妇,也是女主人、男主人相识的。男主人说:早知道你们去竹坪,我们可以替你们预先做好安排的。问题是:我们自己也不是早知道的。
凡事,有它的好的一面,有它的不好的一面。预先安排好的旅程是这样,预先没有安排的旅程是这样。这一段走在十二弯与竹坪之间的没有任何预先安排的路程,一路地沿着公路,遇到了在公路上歇息的羊群,她说那很大可能就是哪呼庄的先生D家的,这会是多么难得的巧遇?
一路地沿着公路,遇到了一头壮实的大黄牛,从山坡上下来,又顺着山坡往下去。它所行走的路线,很大可能就是通往竹坪的小路,因为她说那牛是人家有意牵上去的,然后它会自己回去。她的老表载我们一程所节省出来的时间,够我去到那棵千岁银杏树下近前观摩,这弥补了上次去哪呼庄时的一个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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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