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第69本《鼠疫》读后感:
作为一名咨询师,我习惯于在个体的叙事中寻找创伤、挣扎与超越的脉络。加缪的《鼠疫》,便是一部关于整个人类群体的“集体创伤叙事”。它不仅仅是一场瘟疫的故事,更是一个巨大的隐喻,映照着我们在生命中所遭遇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困境:疾病、失恋、事业挫败、社会动荡,乃至对存在本身虚无的体认。在这一切之中,我们如何自处?答案正如同封面所言:我们从未失去选择的权力——选择坚守良善,选择传递微光。
一、故事背景:被囚禁的舞台与“流放”的心理体验
奥兰城突然被封控,从正常生活坠入孤岛状态。这不仅是物理的隔离,更制造了一种普遍的心理创伤——“流放感”。人们与亲人、与过去熟悉的生活、与未来的确定性失去了联系,陷入一种巨大的无力、迷茫和等待之中。
· 这在心理咨询中极为常见。当一个人遭遇重大挫折时,他/她的内心世界就如同“奥兰城”,被负面情绪和困境所封锁,感到与快乐、希望和意义感失去了连接。这种“心理流放”会催生焦虑、抑郁和存在性空虚。加缪描绘的,正是这种人类共通的、在困境中的心理底色。他诚实地告诉我们,感到痛苦、荒谬、无所适从,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承认这份荒诞,是应对它的第一步,而非懦弱的表现。
二、人性中的善恶:在行动中定义自我
在鼠疫这个极端环境下,人性的光谱被无限拉大。有趁机牟利的科塔尔,也有不知所措的普通市民。但加缪着力刻画的,是里厄医生、塔鲁、朗贝尔等一群“反抗者”。
· 里厄医生:他的善不是一种激昂的英雄主义,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守”。他承认医学的局限,承认面对鼠疫的无力,但他更承认自己的职业身份——“我对英雄主义和圣人之道都不感兴趣,我所感兴趣的是做一个真正的人。” 他的选择是:做好本职工作。这种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行动中,所体现的是一种最坚实的责任感。
· 塔鲁:他致力于成为一个“不信上帝的圣人”,他的善源于对生命本身的尊重和对任何一种形式“合法谋杀”的反抗。他的行动,是对自身哲学理念的实践。
· 朗贝尔:起初一心想逃离与爱人团聚,但最终选择留下与大家共同战斗。他的转变极具现实意义——善,并非天生的无私,而是在关键时刻,对更大共同体责任的认同和担当。
· 加缪在这里揭示了一个核心的心理原则:人的价值不在于他感受到了什么,而在于他选择了做什么。 善恶并非固定的标签,而是在一系列具体选择中动态呈现的。在咨询中,我常常引导来访者:也许你无法控制负面情绪的产生(如同市民无法控制鼠疫),但你可以选择如何回应它。是沉溺于痛苦,还是选择起身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这个“选择”的行动本身,就在重塑我们对自我的认知,赋予我们掌控感和尊严。里厄们的“善”,是一种主动的、负责任的“行动主义”,这正是对抗心理困境最有力的武器。
三、对宗教的批判性思维:从祈求神迹到承担人性
帕纳卢神父的布道变化,是书中关于信仰最深刻的一笔。起初,他将鼠疫视为神对罪孽的惩罚,呼吁人们皈依。然而,在目睹一个无辜孩子的痛苦死亡后,他的信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如果这是神的意志,那他无法接受;如果不是,那信仰又何以立足?他的困惑与最终的死亡,象征着在极端苦难面前,将一切寄托于超验神迹的脆弱性。
· 加缪并非简单地反对信仰,而是批判那种消极的、等待救赎的思维方式。将困境的全部解释权和解决期望寄托于一个外在的、至高的力量(无论是神、命运还是某个“救世主”),这本身就会剥夺人的主体性和责任感。帕纳卢的挣扎,是一个灵魂在虚无与意义之间的艰难跋涉。加缪引导我们思考:当没有神迹来拯救我们时,我们该怎么办?他的答案是:我们彼此就是对方的“救赎”。意义不在遥远的彼岸,而在我们彼此支撑、共同对抗苦难的此岸行动中。这种思维转换,对于现代人构建心理韧性至关重要——我们必须成为自己生活的负责人和意义的创造者。
存在的尊严在于选择的姿态
《鼠疫》的结尾是清醒而有力的:鼠疫杆菌永远不会死亡也不会消失,它静静地潜伏在某个角落,等待着下一次唤醒它的时机。这暗示着,荒诞与苦难是生命的常态。
然而,正如作者开篇点出的精髓,这并非一个悲观的结论。它恰恰凸显了那种“在绝望中坚守良善,在黑暗中传递微光”的选择,是何等珍贵与崇高。这种选择,赋予了人最终的“存在的尊严”。
作为一名咨询师,我深信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位“里厄医生”。他可能疲惫、无力,甚至偶尔怀疑一切的意义,但他总会在清晨拿起工具,继续他该做的工作。疗愈,往往就从这样一个微小的、主动的选择开始——选择对家人一句温暖的问候,选择完成一项拖延的任务,选择在情绪低谷时依然起身散步。
世界或许荒诞,但正如塔鲁所说:“在人类身上,令人赞赏的东西比令人蔑视的东西更多。”这份“令人赞赏的东西”,正是我们面对荒诞时,那份永不屈服、永远选择朝向良善与光明的自由意志。这,就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坚实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