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阁”的老鸨子洪十六从隔离区跑了!”消息传出,满洲里顿时炸开了锅。
洪十六原名洪玉凤,因脸圆凤眼,癖胭脂铅粉,每日均要以朱唇粉面示人,有嫖客便借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句俗语叫她“洪十六”了。
近年来藏香阁一直走背字,先是小鬼子和大清的甲午海战,随后小鬼子又和长毛子火拼,眼下又遇上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毒,这么一折腾,原本好端端的买卖眼瞅着就不行了。
这天一早,洪十六正坐在梳妆台前在她的圆脸上打着粉底,忽然,有说笑声从楼下传来,她知道,这些日子隔壁枯木逢春棺材铺顾客盈门,生意好得不得了,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 洪十六下楼,刚出角门,便看到“枯木逢春”掌柜的仇仁发送一位买主从铺子里往外走。
送走了买主,仇仁发一回身儿刚要进屋,一眼瞅见站在角门的洪十六,他把长脸上的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口黑褐色的牙齿笑嘻嘻道:“洪妈妈,吃没呢?这老天贼啦冷地,要不进我屋里待会儿,我那儿有正宗老毛子咖啡!”说着便将抄在袖管里的两只手向自己铺子里做了一个让的动作。
洪十六用丹凤眼儿里的白眼球暼了一眼仇仁发,掏出打火机将叨在猩红厚嘴唇上的“仙女”牌香烟点着,撇了撇嘴,“俺家又没死人!上你那鬼地方?” 仇仁发知道藏香阁被贴了封条心里邪火正旺,他假装糊涂,站在原地瞅着洪十六笑道:“洪妈妈!大清早的这是跟谁怄气呢?”
见仇仁发揣着明白装糊涂,洪十六用眼角夹了仇仁发一眼随即道:“仇大掌柜,瞧把你嘚瑟的,这整个一条街家家都贴了封条,就你枯木逢春开门营业顾客盈门,你说说,同在一条街上,凭啥你家能开门迎客我们都得关门歇业,你是比别人多了个鼻子呀还是多长了一只眼呢?”
仇仁发一边听着洪十六念秧儿一边低头跺着“棉捂篓”上的灰雪,他抬起头瞧着洪十六赔着笑说:“洪妈妈,这事儿你还真别较劲,政府说了,咱枯木逢春属于特批行业,你琢磨琢磨,这满洲里见天儿的死人,要是没有我枯木逢春,那不都得晾在街上冻成冰棍儿才怪!”
“你别扯犊子了,就你那木头箱子有用,我藏香阁的姑娘就是吃干饭的了,眼下这人都排着队乌泱乌泱朝坟地里走,既然是有今个儿没明儿个,那为啥不趁着人活着的时候让人家乐呵乐呵呢!要说特批,老娘这藏香阁就应该是头一份儿,单凭这政府就应该让我开业!” 仇仁发伸手掸了掸胸前的雪花,往前凑了凑,“其实要我说上面之所以贴了你的封条,关键是你家卖的东西和别人家不一样!”
此话一出口,仇仁发便觉不妥,可是想收回已来不及了。 洪十六见仇仁发戳自己的肺管子,“腾”的一下火就上来了,扯着嗓子便嚷嚷开了:“我说姓仇的,你挺会唠啊!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卖肉’的,可老娘我卖的是好肉嫩肉实实在在的肉,不像你以次充好,弄虚作假,竟拿糟木头板子糊弄人。”
仇人发见自己捅了马蜂窝,赶紧满脸堆笑低声赔礼说小话,洪十六见仇人发认怂了便指着他的鼻子咬牙低声骂道:“我告诉你,姓仇的,你要是把老娘我惹急了,我把你偷死人棺材损阴丧德的缺德事儿都给你抖搂出去!”说着将嘴上的半截儿“仙女”吐在地上,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转身,扭着肥硕的臀部回屋了。
后来,仇仁发到警局把藏香阁明面儿里偃旗息鼓,暗地里让姑娘们接客的事捅了出去。没出半个月,藏香阁的姑娘便咳嗽不断,很快洪十六也觉得自己喘气费劲儿。地面上的巡警得到了信儿,索性将藏香阁前后门都加上围挡,并将洪十六以及所有妓女强行送往隔离区。 由火车车厢临时改造的隔离区又冷又潮,洪十六享受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罪,她想逃走。 一天夜里,洪十六趁警察解手的档口,翻过隔离区的栅栏,几经周折,搭上了一辆开往西南方向拉煤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