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南!顾怀南!”才到正午,吃过饭没事干的顾小北便缠着他说要一起去听书,很自然的被赏赐了一个大白眼。当然,顾小北毫不在意,见他不答应,用右手揉了揉左手腕,眯眼邪邪一笑:“顾小南,你是真不去?”
感觉到后背一丝丝的凉意,背对她的顾怀南微不可察的笑了笑,转过身,冷冷道:“整天就知道动手,你这样谁敢娶你?反正我是不要的。”
顾小北哼了声:“自然会有人要,要你管!再说了,没人要我不会娶你啊,笨死了!好啦,快走快走,听说今天内容很精彩哦!”说完也不管他的想法,直接抓住他的袖口拖走了。顾小北一路上念念叨叨的,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眼神不复以往的冰冷,反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清远居是长南郡最大的酒楼,也是顾小北最喜欢听评书的地方。自然的,在酒楼二楼就有专门为她而留的雅间。此时的雅间内坐了两个人,正是一脸开心的顾小北和面色冷漠的顾怀南。
顾小北斜眼看了看那个就没笑过的人,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吃着眼前的甜食。在甜食面前谁都不重要!对!都不重要!顾小北在心里宣誓,然后又偷偷瞥了眼这个冷冷的人。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管他了,因为说书先生已经讲到了高潮部分,她已经听入迷了,却没看到身旁少年明显的脸色变化。
“从最近几个月南越的调兵布防和东吴的重兵挺进与南越接壤的长田县这些动作来看,很明显,这是双方都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这里呢老夫就来分析分析双方的胜算。”说书老者停顿了下,见众人凝神贯注,越发满意了,清了清嗓子道:“首先,从南越的调兵二十万的数量来看,二十万兵马无疑是南越的九成国力。当然,东吴的二十五万兵马同样如此,这就是一场举国之战,赢则普天同庆,输则国破家亡。如果仅仅如此,那么老夫认为最终只是两败俱伤。直到昨日,东吴北面的后晋派兵十五万南下,驻扎在南原县,对东吴虎视眈眈。听到这里,相必诸位看官也明白了,南越和后晋共三十五万兵力成南北夹击之势,只待一纸令书,两只老虎的嘴就要咬下去了。”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的老者看周围议论不绝,轻声笑了笑,继续道:“如果昨日之前我们看这场战争是五五分,那么如今再看就是二八分了,至于为何东吴还有两分胜算,那就是要看东吴还有没有后手了。这场战事老夫会一直关注,一旦有了新消息,老夫再与各位分享。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再喝了两口茶,老者收了收讲桌上的东西,缓步下台,留下热议不止的听客们。
顾小北百无聊赖,吃完眼前甜食的她没听到想听的故事,早就想走了。可是当她看到顾怀南听得起劲也就没打扰他,一直盯着他看,拿他和她的那些玩伴比较了下,发现大家都不比他好,至于哪里好,她也说不出来。
正想着什么时候带他去和那些伙伴见个面的顾小北见他站起身,笑道:“听完啦,走啦,回家去咯!”
顾怀南也没理她,径直走出了门。
“今天先生说的一点也不美,唉,我都快无聊死了。”
“那就是胡说八道!”顾怀南冷冷道,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气。
顾小北惊讶了一下,看了看他的脸,感觉到一点莫名其妙,总觉得他的脸好像白了点。笑着附和道:“对,就是胡说八道!”
“道听途说的东西也敢拿上台面说,这和坑蒙拐骗有什么区别!”顾怀南继续腹诽。
“可是那里的消息都是真的呀,每天说书的内容也都是从各地收集来的最新消息呢。”顾小北轻声解释道。
“哪里是真的了!明明是假的!”顾怀南站住身,瞪着顾小北,语气重了几分。
见他突然生气了,顾小北觉得很冤枉,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于是也回瞪过去,大声道:“本来就是真的!是真的不是假的!”
“我说是就是!”顾怀南吼了一声,再不理她,快步离去。
顾小北怔怔的站在街上,看着那个人快速的消失在视线里,她突然觉得好心酸,好想哭,她看了看周围,尽是行人,没有丫鬟,没有娘,她能找谁哭啊。
顾小北突然发现顾府以外的长南郡是如此的陌生,就像他刚才那一瞬的陌生。
顾小北和顾怀南都没有去吃晚饭,猜到点什么的顾元池要夫人去找小北聊天,他则去了顾怀南的屋外,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进。
顾怀南从下午回到顾府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盯着手中的一个鱼形玉佩发呆,书桌上还有一封未曾拆开的信,是他娘亲给他的,他现在还不能看。
顾元池走近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陆本溪,记得当初你刚出生时,你父亲特意从东吴跑来找我,说和小北的娃娃亲跑不了了,当初我也答应了。当然,如今我一样不反对。但是伯父今天跟你说个实话,你伯母不同意,就算她同意了,那么,从今以后,你就叫顾怀南,而不是陆本溪。你只是顾家的女婿,而不是东吴的九皇子。并且不能有丝毫复国或者复仇的心思。如果不能做到,那伯父也无能为力了。”
陆本溪站起身,看了眼手中的玉佩和桌上的信,毅然跪下拜了拜顾元池,清声道:“从今以后,再无陆本溪。”
顾元池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封信你没有必要看了,烧了吧。”
陆本溪默了默,终是点了点头,起身拿起那封信,走到桌旁红烛前,点燃,烧尽。
感觉到身后那人已经离去,陆本溪呆呆的望着桌上那堆灰烬,突然泪流满面。他明白顾元池那番话什么意思。连他都不看好东吴能挺过去,那么这次东吴是真的完了。他终于明白了父王派人送自己来这是为什么,也终于明白了他说未曾派人接自己就不许踏入东吴一步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无力反抗你们的安排,却也无法再见你们最后一面了。娘亲,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也没了。从明天起,陆本溪也没了。”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一滴滴细雨轻打在院内梧桐叶上,像极了世间最美妙的哀曲。
“娘亲,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啊。”顾小北躺在娘亲的怀里,看着窗外的落雨,轻声问道。
吴素贞轻轻拍着顾小北的手,听到这话,刮了刮顾小北的鼻子,笑道:“喜欢一个人啊,这种感觉很难说清的。就像你喝了杯水,平平淡淡的,好像不怎么好喝,可你的生活却少不了它的补充。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明明说不出他哪里好,可他就是比别人好;明明知之甚少,却又过目不忘;明明自己是个大度的人,在他面前却自私无比,谁说了他的不好都会很难受。他就像清风,像空气,像一切你可见或不可见的东西,哪一天少了,你就觉得天也塌了。”
“那爹是娘亲最喜欢的那个人吗?”顾小北偏过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娘亲和自己极像的侧脸,笑问道。
吴素贞无声笑了笑,目光看向窗外。刚好有风吹过,带走了刚飘零的落叶,烛火摇曳不定,连着屋内也明明暗暗,夹杂着夏虫的低语,愈发幽静了。
“他就是我的水,我最爱喝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