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时过，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再躺回床上，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里，意识却像挣脱了束缚的鸟，扑棱着翅膀四处游荡，怎么也落不下来。我点开收藏已久的助眠音乐，舒缓的旋律在夜色里流淌，可心底的焦躁非但没有被抚平，反而随着每一个音符，愈发清晰地翻涌。熬到凌晨三时多，睡意彻底消散，大脑甚至比白日里还要清醒，索性伸手拧亮床头灯——不睡就不睡吧，又能怎样？
百无聊赖中，指尖划过手机屏幕，随手点开许久未看的投稿平台，竟意外瞥见醒目的通知：前些日子写的小诗《藏》与《问》，已被“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栏目采用发布。连日来被失眠裹挟的阴郁心情，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刺破了一道口子，一束微光钻进来，心头顿时明朗了些许。黑暗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光亮，或许是窗外路灯的余晕，或许是远处楼宇的灯火，大抵也都是无眠者遥不可及却又心有期盼的希望吧。
算起来，这样的无眠之夜，已经持续三个多月了。夜夜被失眠纠缠，闭上眼就是翻来覆去的清醒，能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唯独前些天，不知是疲惫到了极致，还是心绪难得平静，竟一口气睡了四五个小时。醒来时，头脑格外清醒，身体里积攒的困顿一扫而空，那一刻的安稳与松弛，让我真切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这样的幸福太过短暂，如今，睡个好觉都成了需要努力去达成的目标，我不禁恍惚：自己是不是抑郁了？
床头摊开的《身体自愈力》里，有一段话被我折了角，此刻反复在脑海里回响：“可能你并没有抑郁。可能你，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正处在你生活中的一个缺乏意义的阶段，处在一个你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而活的阶段。可能感觉好像是被生活本身给流放了——没有一个计划和目标。没有目的的感觉确实让人很难向前行进，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合上书，灯光落在纸页上，留下一片暖黄的晕影。我到底是抑郁了，还是只是陷入了人生的迷茫？人生不同阶段，总会不断被这样的追问困住。年轻时以为人生的意义藏在功成名就里，藏在鲜衣怒马的奔赴里，可走着走着，竟在庸常的日子里弄丢了方向。所谓的人生意义，究竟藏在何处？是旁人眼中的圆满，还是自己心底的安然？
人活着，总该有个继续走下去的目标。曾以为目标是清晰的里程碑，是要奋力抵达的远方，可如今回头看，那些曾笃定的方向，早已在岁月的冲刷下变得模糊。我的目标，又在哪里呢？或许它从不在遥不可及的未来，而藏在这无眠夜的一束光里，藏在被认可的诗句里，藏在每一个试图与自己和解的瞬间里。
夜色渐渐褪去几分浓重，灯光也已不再那么刺眼。我关掉灯重新躺下来，不再强迫自己入睡。或许失眠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无眠的黑夜里弄丢了与世界对话、与自己相处的勇气；那些偶然出现的微光，哪怕微弱，也终将成为撑着我们走下去的理由。我们不必急着寻找人生的答案，光是“愿意等一束光来”就已是往前走的力量，而那些悬而未决的困惑、彻夜无眠的焦虑，终会随黎明的到来慢慢消解——就像此刻的黑夜总会迎来晨光，我们只需带着心底的那束光，安静等待，慢慢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