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小苗·锄地

我十二、三岁时，因为父亲在外面当八路军，家里没人干农知，经常和哥哥一起跟着母亲到地里干农活，记得最清楚的是，挖小苗、锄地。

挖小苗是指一行行谷子长到二、三寸高时，要间隔二寸多点选一棵茁壮的留下。其余的要用小挖锄挖掉。那是蹲在地里干的活，很累人。我们每人顺着一行小苗往前挖，抬头望望那老长的地，似乎永远也挖不到头，一直长吁短叹，愁得一点劲也没有了。为了增强我们的信心，使我们能快一点挖到头站起来直直腰喘口气，母亲便想了一个办法，并把它称做“鳞刀鱼分轱辘”，即把那长长的地分成几段，一段一段地挖，到了段头就可以站起来稍事休息，再治着另一行往回挖，这样距离短了，速度快了，从心里感到轻松了些。

锄地是指玉米、谷子、大豆等农作物行距之间的杂草要用锄头锄去。一般大人锄三、四行，我只锄二行，一下一下地往前锄。我真恨那些杂草，便想起父亲讲的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一个农人到坡里锄地，锄着锄着他就念起了咒语：“草死苗活，草死苗活！”结果杂草都死了，也不用锄地了。我很羡慕那个人，便学着他念“草死苗活，草死苗活！”可是不管我念多少遍，草和苗一样活着。

一次我和哥哥突发奇想：我弯着腰给按着锄柄，他用力往后拉，这样不用抬锄，好像能快一些。拖着拖着，我忽然想到老师讲的苏联集体农庄用上了拖拖机（是拖拉机，那时不懂，便记得是拖拖机），便对哥哥说：“哥哥，苏联的拖拖机是不是就这样？”那时哥哥也不太懂，便说：“差不多吧。”现在想起来真是笑死人。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农村里谁家不拥有一台拖拉机呢

父亲教我拿蝎子

我小的时候，农村里蚊蝇成群，跳蚤虱子泛滥成灾。蝎子也时常出现，一不小心就被蛰着，那东西毒性特别大，被蜇的部位很快肿起来，而且疼得厉害，得好多日子才能好，可我们家里的人如果被蝎子蛰着，父亲马上给“拿”掉，不肿也不疼就好了。

父亲会拿蝎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管是谁，也不管离得远近，一旦被蝎子蛰着，马上跑到我家找父亲拿，有时半夜里有人敲门求救，父亲便连忙起来给拿。可是他们等走到我家，毒性已进入了一些，所以不能彻底拿好，只能减轻痛疼。如果一被蛰着马上拿，一点也不疼就好了。记得我十四、五岁时，有一个夏日的晚饭前，我正端着一盒稀饭在厅里走，突然从屋坝上掉下一个小蝎子蛰在我鼻子尖上，我当时感到一阵刺疼，又不能把盒扔了，一面大喊：“蝎子掉在我鼻子上蛰着我了！”一面快步把盒放到饭桌上，一家人赶忙着灯在地上捉到尚没跑远的“凶手”处以死刑。父亲马上给我拿起来，拿完了便开始吃饭。我的鼻子没肿也没疼，没事人一样，你说神奇不神奇？这还不算，如果父亲拿出的毒扔在狗身上，那狗便哀嚎着跑开了。

有一天，我求父亲教我拿蝎子，父亲便教我先在地上写一个繁体“當”字，“無”字正好十二笔，从写第一笔开始嘴里读出十二地支的“子”，然后每写一笔依此读出“丑、寅、卯、长、巳、午、未、申、酉、戍、亥”，写到“無”字最后一点，正读到“亥”字，手别抬起，直到“無”字最后一点重合，食指不要抬起，用拇指和食指在地上捏一撮土，再到被蛰的部位捏住肉两指往外一挤，就仍在地下，如是三、五次就好了。

自从我学会了拿蝎子，再也没碰到谁被蝎子蛰着，这本领至今也没捞着施展过，真不知道父亲拿蝎子是什么原理。

逢年过节

小的时候，最盼望的是过年。一过了古历十月一，就经常问祖母不有多少日子过年？等到祖母不是说几个月而是说还有多少天时，我便用滑石在墙上画上多少条线，然后每过一天擦去一条线，就不用再问祖母了。看着线条越来越少，心里乐的开了花。等剩下三、五条时，便到姥姥家的臭槭园里折二块绿绿的臭槭树枝，回家后抓一把玉米粒放到炭火盒里的热灰里埋起来。一会儿便噼哩啪啦爆出了玉米花儿，我和妹妹们嘻笑着，欢叫着，争抢着把玉米花儿拣出来，用约颜色水把白白的玉米花儿染出一些红色的，再染出一些红白相间的，还要留一些纯白的不用染，把这些玉米花交错地插在臭槭树枝那长长的尖刺上，绿色的枝干配着红的、花的、白的花儿，当时看来真是漂亮极了！再加上年前栽的蒜苗儿已绿油油的半尺多高了，给这严寒的冬天增加了一丝春色。

小时候那么盼望过年，可能就是吃得比平日好，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尽情地玩，尽情地欢乐，可以听到劈劈啪啪的爆竹声，可以看到家家门上贴红对联、过门贴，可以尽情地热闹一番。那时有一首儿歌唱得好：“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红帽，贴对联，放鞭炮，大人小孩齐欢笑。”

过完了年就盼着元宵元。这天母亲用白面做成小圣虫、小刺猬、小花卷等漂亮的面食，蒸熟了每个粮缸里放一个，磨眼里放一个，草垛里放一个，厨里放一个，箱里放一个……希望里面的东西永远用不完。放的时候兄弟姐妹争着放，等过完了节我们就到处找，找到了就高兴的不得，觉得真是有意思极了。

元宵节下午还要用豆面做成鸡、鸭、猪、狗等各种形状的灯，倒上食油，用黍楷缠上棉花做灯芯，一到天黑就点上，家里各处放几个，院子里各处放几个。父亲和哥哥还要送到苗盘里一些，给死去的列祖列宗照明，名曰“送灯”。站在村口往野外一看，家家茔盘里盏盏晃晃，点点灯火，煞是壮观。

过完了元宵节就盼着二月二了，这天一清早父亲和哥哥就用灶里烧出的草木灰到院子里，场园里“撒灰圈”，撒成大圈、小囤、梯子，我就把每一个囤里放一把粮食，象征着今年大丰收，粮食装得大囤满小囤流，得踏着梯子才够得着。做这些事情时，心中充满了快乐。这还不算，还要吃香喷喷的煎饼，还能分到一些妈妈炒的棋子、糖豆。兄弟姐妹们各自收拾着，留着慢慢吃。特别是当大家都吃完了时，有谁偶而拿出一粒二粒香甜地吃着，看看别人羡慕的眼神，那才叫享受呢！

二月二过去就巴望着清明节。过清明节时能再穿一次过年穿的新衣服。头上插一块松树枝，象征着在这春困季节要惺惺，充满活力。家家都要吊秋千，让小孩们尽情地荡秋千。最高兴的还是能分到一个熟鸡蛋和一个用面做的燕子呢！照例舍不得吃，装在兜里多喜欢两天，实在馋得不行了才吃。

清明过后是谷雨，谷雨不是个吃节，但要画蝎子，也是很有意思的。把纸裁成二、三寸宽，四、五寸长的纸条，在上面画一个蝎子，再画一把针锥扎在蝎子的肚子上，并题上“谷雨三月中，蝎子永不生”。把这样画好的蝎子在屋里到处张贴，希望以此来镇住蝎子。

谷雨后就是端午节了。这天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到野外去，拉露水，并割回艾蒿插在门上，窗上。还要用五色丝线割“五索”，即把五色线拧在一起系在手脖子上，脚脖子上，婴儿还要系在脖子上。姑忍受们不要用鲜艳的绸布做漂亮的小荷包戴在身上，荷包里放上艾叶，用这些办法来防止毒虫侵犯。同时还要包粽子吃，以纪念屈原。

端午节后有意思的节日便是七月七了。这天要吃饽花，是用各种小木窠子按上发酵的面，磕出小巧玲珑的各式各样的面果子，放在锅里烙熟，又可爱又好吃。每人分十几个，收拾着，馋了就吃一个。这天晚上有的7个少女组织起来，凑钱买时鲜的瓜果供奉着织女姐姐，唱着歌谣请织女姐姐下凡，向织女姐姐乞巧，很有意思的。可惜我既记不得歌词也记不得程序了，因为我只在十来岁时为补足7个人被请去参加过一次。只记得歌谣的开头是：“七月七，七秋凉，我请姐姐下天堂……”

紧接着是中秋节了，合家团圆，赏月，聚餐。不但能吃到丰盛的晚餐，还能分到一块月饼，吃起来又香又甜。

中秋之后又盼着过年，这中间虽然有几个节气，都没多大意思，所以印象不深。

现在生活腐化的比过去过节强几倍，所以逢年过节也引不起孩子的兴趣，但遗憾的是也没有了这些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