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知道我爸是特别疼我的，从小疼到大。
但除了我爸，在遇到雨强之前，身边其他的人对我真心的几乎没有。
但其实我爸只是我的养父。
01
我出生在86年的一个寒冬腊月天，按照政策，我是属于超生的，我亲生父母那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据说我的生母一家一直瞒着怀孕的消息，直到肚子大得瞒不住了，村里人都知道了。
管超生的队伍就一直来我们家，最后把我们家的房子都封了。
我生母被逼着去做人liu。可是当时不知为何，医生手术时出了差错，反倒留下了我，我只是早产了。
等到那些计划生育的干部再次上门时，我已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了。
他们吵着要让我的亲生父母罚款，或者把家里的东西房子都充公。
我的亲生父母或许就想着如果没有了我，肯定不会再有麻烦了。所以他们大冷天就把我放在一个脚盆里，只给我穿很薄的衣服。
可我没有被冻sj，而是等到了我爸来抱养我的消息。
02
我爸是我们这个族的长子，可能是我奶奶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了他的缘故吧，我爸长得很矮小，只有一米六的身高。
而我的叔叔和姑妈都长得比我爸高多了，尤其是叔叔相貌堂堂，是个军人。
我的奶奶从来都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在她的张罗下，让我爸娶上了媳妇。
可是结婚好多年，我爸妈都没有怀上孩子，我奶奶为了让他们维持得像个家，就主张让他们领养孩子。
那时我的亲外公就住在我爸的邻村，在他的介绍下，我就成了我爸妈的女儿。
这些事，在我有记忆以来，旁边的人总会谈论，所以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但这没有影响什么。
当时村里都有乡办厂，我妈就在那里上班，她每天都用自行车载我去，然后把我放在旁边的幼儿园，傍晚再把我载回来。
我爸没什么好工作，就是种田。
在我六岁那年，家里不知为何吵了个天翻地覆，我爸妈决定离婚，我奶奶居然不劝和，反倒添油加醋，一直数落我妈的不是。邻居都说我妈是被扫地出门的。
我妈走的那天，是个夏日，烈日炎炎，我光着脚，哭着跑出来拉住我妈，让她别走。可她推开我，头也没回地走了。
从此我就和我爸相依为命。
03
我上小学了。
那手术虽然没要我的命，但是我的脑袋好像受损了，我学习不好，真可以说很差。我长得很矮小，别人还叫我小不点。
我长得不好看，不是很聪明，又是领养的，所以我的奶奶经常对我恶语相向，有时还拳打脚踢。
邻居都夸奶奶是个很能干的人。在人前，她当然是很和气，总会把家里炒的花生蚕豆拿给左邻右舍吃，别人家有事她也总去帮忙。自己家的菜地，农田也都打理得方方正正，瓜果蔬菜都不缺。
可是她从没把温和给过我。我要吃个什么，她总是用手指着我的脑袋，骂我是“小馋鬼”；有次我数错了一个数，她直接把书甩在了我的脸上，嘴里骂着“我家就没你这么笨的人”；只要我不会什么，她就骂我，有时还把拳头伸向我。
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我终于知道由于奶奶太过强势，才最终让我父母离婚了。
我的父亲结婚后多年没小孩，后来才知道我的父亲有生理缺陷，这辈子都无法有自己的小孩。
那时我的妈妈也没想过离婚，可是因为一件小事，两人争吵了起来，妈妈一赌气走了。
奶奶没有去劝和，居然还怂恿我爸离婚。
04
我和我爸真是同命相连。
他知道奶奶对我不好，离婚后，他坚持搬出奶奶的房子，独自抚养我。
我爸爸仍旧是种地，这是当时很多人的谋生方式。感觉上我们会很贫穷，事实上我们真的不富有，可在我的整个童年我始终都没有觉得自己很惨。
我爸爸挺能干，他除了种地很出色外，还会为我种上西瓜、菜瓜、番茄、小甘蔗；每到冬天还为我炒干货，花生米，蚕豆，还有红薯片真是又香又脆；我们家从来都是很整洁，家里的泥地总是干干净净。
我爸还每天为我梳头扎辫子，衣服都很合身，从没有邋遢过。偶尔我还能得到一些零花钱。
在外我绝对不像是个没妈的孩子。我爸更是舍不得打我骂我，我觉得自己那时过得挺好。
虽时常有邻居来我们家说三道四，来说我爸的坏话，我都把他们一一赶跑。
我很愿意为爸爸分担家务。我七岁就会生火做饭，还会洗衣服，我还会主动跑到田里，做一些简单的农活。
那时爸爸总会赶我回去。有时我拗不过他，只好回家。
我记得有一年的暑假，天气异常炎热。爸爸在花生地除草，我在旁边拔草。
那时已是下午黄昏，可汗水黏黏糊糊地在贴在皮肤上，没有一丝风。
我爸用毛巾擦了一把脸，“飞雁，你先回家吧，还有一点爸爸能干多少就多少……不听话的话，爸可就生气了。”爸爸看我愣在那，就又添了一句。
那次我没有坚持留在田地里，我想着时间不早了，我可以回去准备晚饭。
我和爸爸一直很节俭，平时大多吃蔬菜，荤菜只在家里有事时才买。
那天我记得回去后腌了甜瓜，煎了两个荷包蛋，还煮了个丝瓜毛豆汤。
我爸回来时，看见我在土灶旁边，满头大汗，就连忙跑过来问：“菜不是早上都烧了吗，这么大热天，你还煮什么……”
我看着爸爸的脸，马上把准备好的湿毛巾递过去，等他擦完了，“爸爸，来尝尝这汤，味道怎么样？”我马上舀了一点丝瓜汤给他尝。
“真不错，这味可真鲜美，我有口福了，哈哈。”
我让爸先洗澡，然后我们一起在星空下，在黄晕的路灯下，说笑着吃完了晚饭。
其实爸爸每天早上起来，都会为我煮菜煮饭，还要烧水。寒来暑往，一直如此。
05
那时村里其他人家都盖起来了小楼房，我家还是那平房。
我们家当时就添了一台彩色电视机。
在我上初中时，爸爸给我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
我的志向也不远大，就想着将来赚了钱，然后好好孝敬我爸。
我的成绩真心不怎么样，初中能够顺利毕业已是不错了。
学校一出来，我就去学缝制羊毛衫，一点都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先在家歇个一年半载的；学徒工工资少，还要干杂活脏活，一些女孩都叫苦不迭，而我从没有抱怨过，一直觉得自己能先养活自己就是万幸。
辛苦工作三年后，我和爸爸商量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又搭建了一间新房。以后我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21岁那一年，我想去城里打工了。
我爸爸一开始不同意，但其实是舍不得。
但爸爸最后还是送我到了车站。
那时我家还没有电话，爸爸经常借用邻居家的电话来和我联系。一直提醒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要小心，要提防坏人。
我在外过得挺好，那时也算赚了一点钱，都存起来了，也没有谈恋爱。
我爸爸很放心，也很开心。
06
22岁那年，我本想着年初十就去上班了。
可出发那天，我的两个小姐妹说还在新年呢，我们要不去玩玩吧。
我本想先回厂，可她们两个硬是劝着我一起去。
她们是邻村的一对姐妹，算是从小就认识的，不过村里人都认为妹妹比较任性，好吃懒做，在厂里干活也经常请假。姐姐就靠谱多了。
所谓的玩也就是吃吃，喝喝，逛逛，买买。
那天天色已晚了，她们姐妹提议去她们的外婆家，离玩的地方不远。
我就跟着她们去了。
那天是她们的舅妈接待了我们。她给我们准备了晚饭，还把新年没吃完的好菜都拿出来了。还给我们铺了一张床，拿出了新的棉被。
那时我洗好脚，她的表哥马上来为我倒了洗脚水。
我多看了他几眼。他应该也注意到了。
后来她们姐妹告诉我表哥叫赵雨强。
第二天，雨强把我们一起送到了车站。
这次的见面是波澜不惊，但我们都把对方记在心里了。
07
当初通讯也不发达，我们那时都没有手机，联系家里人都用公用电话。
每天都在车间和宿舍两点一线中奔波，几乎都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可就在三个月后，雨强来到了我们厂里，那两个姐妹把他推到了我的面前。
“人，我们帮你找到了，你啊今天得请我们吃饭。”小花（姐妹俩中的妹妹）拉着我说。
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幸好有她们姐妹在，要不真的很尴尬。
没有多聊什么，吃好后我们就回了宿舍。雨强自己找了家旅店。
小花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睡着了，我也爬到了上铺，我下铺的小菊（姐妹俩中的姐姐）凑过来，“我表哥比我大两岁，26岁了，他对你很有意……我舅舅去得早，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她说得很小声。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明天去和雨强玩一天。
我们没有去很多地方，雨强先带我到了一家手机店，他选择了一款手机，当时是诺基亚。他坚持要把手机送给我，说以后联系方便。
“那你自己呢，这么好的手机，你给自己吧。”我劝着。
“我有呢，去年我买过一个。”说着，他把手机掏出了给我看。
其实我对他也有好感，可一下子就拿这么贵的礼物，我还是很拒绝。
我坚持没拿，他只是笑着收起来了。
接着，我们逛了一会商场，下午去看了场电影。
我就当作是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晚上早早地窝在被窝看电视。她们姐妹俩是九点进来的。
“我表哥一定要我把这个给你，他说卡已经装好了，说不定他已经联系你了，快看看吧。”小菊把手机晃了晃，就给了我。
打开，真有一条短信，他告诉我他回上海工地了，以后就用手机多多联系，不忙了，就会来看我。
我马上回复，何必浪费钱呢，还不如多存点钱呢。
他回过来说他愿意，觉得值得。
08
在外打工，我中途也就回去一两次，主要是看看我爸。
我和雨强认识的第一年年末，我放年假回到家，准备了很多年货。
那年还是我和爸爸过年，外面的人都觉得我家很冷清，但我们心里其实是欢欢喜喜的。
一切都如往年一样。
但年后，本该要回到厂里上班了，我却做了一件至今都觉得是疯狂的事情。
我没有回到厂里上班，而是住到了雨强的家里。
那天我到车站了，雨强却把我拉走了。
前一年，我们只是在手机里聊着，后来又见过一次。
但雨强说好想和我在一起，我没有拒绝。我清醒地知道我跟他到了他家。
我第一次向爸爸撒了谎，而且几乎是一年。
我在他家的三个月后，就怀孕了。
我更不敢联系我爸了。
雨强让我暂时别回去了，他说他家那么穷，让我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我们的事，恐怕连孩子都保不住。
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真的有点自卑，在社会上班的几年，觉得自己不会有很好的婆家的，只要有个男的对我好就行了。
雨强只是穷了点，但还是踏实勤奋的。
我在家里安胎，他就跟着别人在村里做装修赚钱。
09
当时他家的邻居常常会说为何多了一个姑娘，外地媳妇才是这样毫无要求地就住进来。还有人说肯定是个好吃懒做的傻姑娘。
雨强常常安慰我，他一直提前向老板预支工资，然后把钱都给我。家里的农活也都是婆婆干。
没活时，他就带我上街，他说要开始为孩子准备衣服了，也帮我买衣服。
后来，他为我买了一个戒指，一根项链。本来我也不想要，但他坚持要买给我。他说就这点东西送给我，已经很寒酸了，只要别嫌弃就好。
我偶尔会向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爸爸就纳闷我为何一次都没有回过家，我一直撒谎特别忙，都没有放假的时间。
我常常有种忧虑和怀疑。
在我怀孕六个月时，雨强说可以到我家提亲了，他只有五万块钱做彩礼。
10
我挺着大肚子回到家里，顿时流言满天飞。我被人指指点点了好久。
尤其是我奶奶，一副不屑看不起的样子，向我们望了望，就再也没来过。
我爸惊呆了，但马上就好好照顾我。他看着我说怎么瘦了那么多。说完就烧水，去杀了一只鸡，为我炖鸡汤。
他没有责问我，也没有责骂雨强。
那天爸爸准备了一桌子好菜，热情地叫我们吃。
我眼圈都红了，雨强看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口把我们的事都说了出来，最后把钱拿出来，都给了我爸。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办个仪式，这时间还来得及啊！”爸爸擦了擦眼睛，马上把钱推了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爸爸连续几天起了大早，爸爸说帮我约好了弹棉絮，过几天就可以拿到；还为我选好了被套，他说都是让店里员工选择时尚漂亮的。
爸爸亲自在窗玻璃上贴上大红喜字。他还鼓励我到城里选择婚礼喜服，最后我选了一套中式的嫁衣。
还有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是爸爸和雨强去做的。他们都尽力做到妥帖。
我们也在挑选吉日，最后选了两个吉日，中间隔了一个半个月的时间。一个是雨强来我家送彩礼，另一个就是我出嫁的日子。
爸爸笑着说今年的好日子可真多，希望女儿以后有福气。
11
爸爸尽他所能让我的婚礼体面，这也是他最好的祝福。
婚礼后的一个月，腊月飘雪的日子，我就生下了女儿。
雨强一直悉心照料我，我婆婆做了一个母亲所有该做的事情。有一阵，明显憔悴了许多。
女儿过完周岁后，雨强就决定到国外打工，他说家里的钱够我们母女生活一阵，让我别担心。
雨强在外共三年，后来女儿在电话里叫了他第一声爸爸。
回国后，我们很快又有了小女儿。
生活不算很好，但肯定不坏。
雨强始终和我一条心。他努力赚钱，我也出来工作过，不过主要任务还是带两个孩子。
雨强不善交流，有时几乎沉默寡言，更不会说甜言蜜语了。他当时就觉得如果不是我大着肚子回家，我家人是不会答应我们婚事的。
他的自卑和当时的懦弱让我跟着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我一没学历，二没美貌，但也追求幸福。好在为爱疯狂后，还是找到了一生的托付，现在岁月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