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猫咪的老太婆路过门口时,我和小翻翻正在屋檐下杀时间。乡村生活悠闲的让人不适,我俩坐在屋檐下,虽然只是望望天、看看偶尔路过的人或狗,但并不觉得无聊。
先是路过一只白狗,我俩分别唤了它“小白”和“狗”,结果是“狗”的称呼成功引起了它的注意。后来又路过一直黑棕色的狗,依然如故,在“小黑”与“狗”之间,它选择了“狗”予以回应。关于狗的取名是乡村里的常规,一般会根据它们的毛色来命名:小黑、小白、小花,有这样名字的狗,其主人家大多有小孩子。成年人或老年人更愿意简化之,无论狗多么特别、有什么典型的外貌特征,都会称之为“狗”。
所以,这里的狗名字基本都是“狗”,简单又明显,让听的人不会误会主人家在叫什么别的动物。
黑棕色的狗经过之后,路面树荫铺满,照旧沉默着。这时,一个勾腰驼背的老太婆从石桥方向走来。她穿一件惹眼的桃红色秋衣,一条的确良黑裤子,脚趿着解放鞋,一扎长的灰白头发像是被什么东一丛西一丛的立在脑袋上,蓬乱无比。她就是酒疯子的老伴儿。
我们一眼就看见她兜在怀里的东西,是一只黑黄的狸花猫仔,不知是捡的还是别处捉来的。猫仔并不挣扎,小脑袋扬起,乖乖的被她楼着。她两只手将猫仔兜在肚子前,虽蹒跚却步履极快的走过门前,拐进了另一条路。
乡村的生活单调重复,却也不觉得麻木。尤其是这生龙活虎的初夏,树木与各类大大小小的动物都自在的活着,俯首便能看到一个热闹的群策群力现场——蚂蚁们发现了一只虫子,正爬上爬下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第二天,我俩又端着椅子坐在屋檐下,看天,看偶尔路过的人或狗,有时也有一只慢悠悠的牛。
酒疯子的老伴儿又来了,还是昨天那身打扮,从她家的方向往石桥上走。我俩睁大眼睛看她怀里,没发现猫仔,但她双手兜着肚子上的衣服,鼓鼓囊囊的,稍不注意就会错看成下垂的肚皮。里面自然是昨天那只猫仔,虽然看不见,她的衣服也没动,但我俩都无比确信。
她看起来没有昨天那么着急了,一步步走到桥上,消失在了树丛后面。
奶奶跑出来问,刚过去的是谁?
酒疯子的老婆婆(媳妇的方言称呼),我说。
奶奶跨出门槛,坐在门墩上讲起了酒疯子和他老婆婆的生活,他们现在吃和穿都靠酒疯子在县城捡垃圾。
捡垃圾?他们没钱吗?我问奶奶。
没钱?!人家钱多得很,人家钱掏出来比你的还多,酒疯子捡垃圾都是坐车去。
酒疯子每天搭乘早上八点的大巴车到县城去翻垃圾桶,找到肉和衣服便收好,乘坐中午十二点的返程大巴回来。俩人现在不做饭,酒疯子捡回的肉已经完全够吃了。
一次,村里人遇见酒疯子,用标准打招呼方式问候他:吃了吗?
他答:吃了,刚煮了一锅肉饭,香着呢,都没吃完。
又一次,酒疯子的女儿女婿回来了,见家里堆成小山似的衣服,气的一股脑扔到了大队上的垃圾堆里。但俩人还是穿捡来的衣服,每天换一身,每天都不重样。
我想起揣着猫仔的老太婆,她那件惹眼的桃红色秋衣。还有那天坐在桥沿上的酒疯子,那一身奇怪的衣服和他白净的脸。这老两口过得倒挺滋润,年纪大了不做农活,也不用做饭洗衣服,这样的生活方式身在乡村,完全可以天天玩耍了。
这样的老两口,在农村其实是不受待见的。比起勤勤恳恳在土里刨食,他们算是不劳而获了。貌似在我小时候,酒疯子老两口和他们子女的关系就不太好,如今他们又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不知他们的儿女又作何感想。
可能因着这样的缘由,老太婆才这么宝贝那只猫仔吧!在猫是畜生的乡村,抱猫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脚踢飞倒是常事。她这么宠溺的抱一只猫,可能那只猫仔确给她空无一物的生活带来了无比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