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银杏树金黄的一片。在阳光下美到令人眩目。就想整天地待在院子里,哪儿都不去。生怕走开了,来了一阵狂风,把树上的叶子都吹落了。即使吹落,也要坐在那里,看着黄的发亮的叶子如金子那样,从树上抖落下来。
银杏树上挂满了果子,俗称白果。白果在树上时,外面不但包了壳,还包了一层厚厚的果肉。有几棵银杏树上的银杏已经开始往下落了。落在水泥地上,粉红色的一层。与金黄色的叶子一起铺满半个地面,如同一幅画。再没有比大自然更神奇的存在,再没有比造物主更伟大的双手可以创造出这样的杰作。
这些银杏树是在二十年前种下的,那时树很小。不过是一株株细细的小苗。二十年的风风雨雨,它们长成了一棵棵参天大树。它们的枝头直冲云霄。每个站在院子里的人,都要仰望它们。
近百棵银杏树,在深秋的时光,成了院子里最美的风景。也使得这个院子成为周围所有院子里最美的院子。
我与教授坐在院子的银杏树下。他是一位科学家,一位老军工。在科研方面,曾经为国家做出过卓越的贡献。这个院子,就是国家对他的奖励。他说,有人要问他买这些银杏树,几万元钱一棵,他说他不卖。卖了树这个院子怎么办。没有这些银杏树,这个院子就不好看了。有人想要租他这个院子,一两百万一年,他不租。他说院子租出去了,我怎么办?我虽然退休了,但是我不能整天呆在家里傻活着啊。家里房子虽大,也没有坐在这院子里舒服。我要坐在院子里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花,看看草,看看树……
我看着教授,直笑。不经意间,我看到他的袜子破了。不过他毫不在意。他有他自己的逻辑,他不是很在意穿。袜子破了有什么关系,脚不破就行。所以他用几十年时间专门为脚的问题研究出了一款喷剂,近乎能解决大多数人的脚部问题。关于多数人的脚部问题,大家可以展开想象。反正世界上对于这种问题之前无法攻克的,教授已经攻克了。
教授不在意穿着,毛衣起球了外套起毛了,他照样还穿。他说暖和就行。他喜欢穿着暖暖的坐在冷冷的室外。他说空间多重要。屋子最大,也没有天空大。
春天时,我给他送了很好的西湖龙井,他一直喝着。用一把很不起眼的玻璃壶泡茶。他知道我在看他的茶具,便对我说:”茶叶好就行,茶具不重要。茶叶才是要喝到肚子里去的,茶具喝不到肚子里。“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我一直说要给院子里添置一套好的桌椅,可他硬是不让。他说破桌子破椅子多好,只要能坐得住。以前我在兵工厂,分桌椅板凳时,我都让别人先挑,挑剩下来的破桌子破椅子给我,我修修补补就好了。我的桌子椅子从来没人偷,也没人抢。
有人说他的院子可以卖几个亿,让他卖掉算了。几个亿放在银行里,轻轻松松的吃利息都可以每年几百万上千万。他说,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把院子卖了,我的超临界试验怎么办?这个超临界才是最厉害的,是未来会影响人类的。那几个亿能怎么样?能改变人们什么?分到每个人手里都不到一毛钱。但是超临界成功了,影响千千万万,世世代代。如果这个院子没有了,人生就没有那么多精彩了。哪有现在我和你能坐在这里聊天,还有我们一起的事业。我点点头。只听教授又说,我的院子也是你的院子。这是我们共同的院子。
我们两个在一块儿,他总是会跟我讲很多故事,讲别人的爱情故事。他的战友和同学中,几乎都换了老婆,他是少数几个没换老婆的人之一。他说,他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只有他的这个老伴儿。他说,什么都可以换,就是老婆不能换。老婆老婆,就是越老越好。
我喜欢和这样真性情的人交往,和这样有趣的人聊天,和这样脚踏实地的人共事。他是我的长辈,我的朋友,我的同仁,我的伙伴。他叫李岭。一个个子不高,但颇有性格的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