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准备搭杜凯的便车回宿舍,中途听他说要去快递站收货验货,出于好奇就临时起意跟他去凑凑热闹。因为他一路上要不停地回复咸鱼和钉钉上的生意信息,索性半道换我开车。不过二三十分钟的车程,他从头到尾双手抱定手机对着屏幕按个不停,保守估计也回了百余条讯息。到了他们小区之后,只在楼下等了不到三分钟,就看见他老婆提着大小两个包由远及近,然后移步小车后座,我回头打趣道:“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专属座位”,她也浅浅一笑以示回应。
顺丰店坐落在一个叫殷王镇的地方,离他们住的小区约摸只有两公里多一点的距离。下车以后,亦步亦趋地穿越街边无序停放着的几辆送货三轮摩的,破旧的店门就映入眼帘。这是一个五七见方的两进平层门面,里面一横一竖两条金属传送履带锈迹斑斑,说明日常的使用相当频繁;随意摆放的货物箱看起来属实有些碍眼,但并没有对店内工作人员和取件者的行动带来任何不便。刚进站点,杜凯和他老婆就径直走向靠东侧的一排不锈钢桌台前,桌台左边已经堆积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纸包装箱,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仿若案板上待宰的肉鱼,它们的命运,与费尽心力才能苟延残喘的我们何等相似。
桌前站定,只见他们熟练的打开随身携带两个提包,然后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有清洁剂(传感器、镜头)、aps-c清洁棒、皮绒布、脱胶剂、强光手电筒、横毛刷、刀片、镜头笔、电吹风、镊子等等。他老婆随手拿起一个箱子,然后用刀片轻描淡写地划开纸箱的包装胶带,再取出相机和镜头递给杜凯,冲我笑了笑解释到:“我现在还不会验货,只能做做发货之类的简单工作”。杜凯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开着玩笑:“怎么教都教不会,比猪也聪明不了多少”。嘴巴不停手里也没闲着,边说边给绒布上喷了点清洁液,然后煞有介事地擦拭着镜头表面,擦的过程格外认真用心,仿佛在抚慰恋人的脸颊。接着他一会让我帮忙用强光手电筒打个光,自己再边转动镜头边仔细端详,期间还不断重复喷雾、擦拭等动作,一会又吩咐他老婆用手机查看货单的信息描述和买入的价格,对比实物的成色与文字描述是否一致。不巧第一件货就发现货物的某些瑕疵被刻意隐瞒了,他马上打电话过去要求给出合理解释,并趁机商讨退款或者减价。由于利益受到损失,对面自然不可能那么爽快地答应,如此又反反复复争论好几个回合,中途还要再拍些问题照片或视频发过去以做为谈判的筹码和依据。只是验收了一台6000多块钱的相机,就足足消耗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把他手机聊关机了才算与卖家初步达成共识。不论是卖家或者买家,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为了这么一点点蝇头小利绞尽脑汁费尽唇舌,是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活都这样?还是只有身边触目可及的你和我?
我问他这一台机子能赚多少?他说少则一两百块,运气好的话上千也不是没可能。一天收十几台相机,光验货就要耗费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晚上回去还要花至少两个小时把当天收的货物定价上架,每天晚上基本都要忙到半夜一两点后才能上床休息,第二天白天再在咸鱼上吆喝买卖并应付讨价还价,最后抽空把卖出去的东西打包发快递,一天从早忙到晚,脑子几乎是半刻也不得清闲。幸亏现在我老婆来了还能帮我发发快递,之前所有的流程就我一个人从头管到底,真是能把人累到吐血。他似乎还想再多吐吐心中的苦水,被他老婆唤了一声后就转头开始了第二单验货。你很难想象,此刻屏气凝神的专注和刚才牢骚满腹的疲倦竟然都是出自同一张脸,相隔也不过毫秒之间。我们并不是喜怒无常,我们也没有心口不一,一切都是生活所逼。
仅仅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大致浏览了一次收货的过程,我就对这种程式化的枯燥工作打心底厌恶至极。而他,每天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重复这些乏味的事情,日复一日。相较于物质的享受,虽然他有好几处房产,虽然他开着宝马五系,虽然他的收入高出我五倍不止,但比起所经历的一地鸡毛和对待生活的态度,他确实比我更值得拥有当下的这一切。
生活的本质就是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你所经受过的所有的苦难,最终都会以温馨的样子填满过往的记忆,你所吃的苦、能够咽下去的,最后都叫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