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绝活

    父亲非常聪明智慧。他能写会画,还会刻图章;他能识乐谱,能唱会吹(吹口琴)。但父亲最擅长画画。

    至于说到父亲怎么会画画的,那就要说到他小时候。那时他因为家境贫寒,不得不在13岁那年辍学了,他不上私塾,去给大户人家放牛,一直放到他在上世纪的46年跟过境的军队参军为止。在这五六年里,他都是一边放牛一边苦心学画。我伯祖父曾传给他一套花鸟草虫、山水和人物的芥子园画谱,他就照着反复临摹,练习画画。没有纸,把大地搬来作为他画画的纸;没有笔,他折下柳枝和芦柴棒作为他画画的笔。经过下功夫,他终于能把画谱默画下来,画别的也能得心应手,画什么像什么。后来他到无锡速成中学读书,还得到过一个投诚过来的老师的指点,他学会了素描速写。因此,父亲那时在我们兴化方圆几十里非常出名。

    那时村子里组建文娱宣传队,村里的年轻人利用农闲时一起排练,到年三十夜直到正月初五唱戏给村里人看。演戏就要有布景,布景上的山山水水和小桥流水人家的画,无疑都是父亲画的。那时我上小学,常常在放学后站在村粮库院子里,看父亲用油彩画布景。

  尽管父亲给文娱宣传队画布景,但由于他身为村粮库保管员,他并不能得到额外的工分。他不得不去给村里和邻村的老人画遗像,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用来养家糊口。

    画遗像先要在一张铅画纸上,用三棱尺打上满纸的小方格子,然后用一张九宫格蒙在照片上,再把有撑架的放大镜放在有九宫格蒙的照片上,最后画像的父亲边瞄放大镜,边用铅笔轻轻地把照片一格一格地移到铅画纸上。等到把人的肖像轮廓在铅画纸上移画成功后,就用各种各样的毛笔蘸上炭素粉,轻轻地揉擦,都要画的跟照片上的一样才算成功。如果人家要彩色的遗像,父亲会把相应的彩色炭素粉浓淡相宜地均匀有致地揉擦到人的肖像轮廓上。

    因此,这种画遗像也叫移像,移像时用的各种各样的工具有多重要,也就可以想象的出来了,离开了那些工具是不行的。然而,当时村里有一个胸中也有些墨水的人,看到父亲画像,他觉得很容易,就把父亲的画像工具都借去了,他自己动手给他父亲画遗像。后来我父亲跟他要工具他竟然撒赖说已经还了。我们以为父亲没有画像工具就移不成像了,哪晓得父亲含着泪,硬是在不借助画像工具的情况下,依然把一个个老人的肖像画的栩栩如生。我想,父亲设若没有过硬的精湛技艺,是绝对画不出来的。

    至今,每当有人提起父亲,就会说父亲画的像,跟真人似的,活灵活现。不仅村里人这样说,就是邻村的凡是请父亲画过老人遗像的后人,也会翘起大拇指,赞叹父亲画的人像太神似了,就像先人生前一样,都能从画像上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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