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是障碍,不是从一栋房子爬到另一栋房子、一块土地迈到另一块土地的阶梯。桥梁是分离得更明显一些的过渡,连接一出戏的不同环节,像换景,又像铺陈。我们从一个现实... ... 跨越到另一个现实,从一条街... ... 到另一条街,从一段生命... ... 到另一段。
撒哈拉无疑是能满足我们全部期待的目的地。身处其中,不禁感慨曾经所见的照片、由此而生的一切想象都似是而非,不足描绘它的万一。
行程安排是逆时针走马拉喀什--撒哈拉--菲斯一线。为能在沙漠中度过完整一天,我们决定舍弃少许沿途景点,以不必停留过夜而可在当天入住沙漠营地。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去往撒哈拉的车程仍旧超乎预料地长,一路睡睡醒醒,所见的景色全凭运气。
绵绵荒漠中的绿色总能让人精神振作。途径Agoudim,小颗的仙人掌泛着嫩绿,整齐地长在砖红色的缓坡上,远远看去像是一行行绣在山上的经书。下午三点半左右,右手边的碎石沙漠中忽然出现片片田地,油油的绿色在周遭色调的衬托中格外鲜嫩。忽然冒出个怪念头,大旱时是不是用力捶打一头骆驼,它就会像喷水壶一样帮你浇灌小菜园,哈哈哈哈哈哈~
再睁眼天已半黑,晚霞绚烂极了,张牙舞爪美得动人心魄。
夜路又开了许久,忽然从不知名的哪里向左拐下主道,我心里一阵激动,这是要开进沙漠啦~~ 在Google Map大片的空白中,我们很快失去了手机信号,小哥解开安全带伏上方向盘,循着硬石荒漠上的车轨和柏柏尔人与生俱来的GPS辨认方向。
大约七点,我们见到了帐篷营地的灯火,影影绰绰地异常动人。小哥打开后备箱盖,刷啦落下一层细沙。拉开车门一脚下去,就和细腻冰凉又柔软的撒哈拉实实在在地打了招呼~
我们被分配到二号帐篷。它比预想的宽敞不少,乍看洗漱区域略微简陋,但沙漠里有不断的热水可用,实在已经是太幸福的事啦。
晚饭是Harira汤、牛肉Tajine和烤鸡肉串。听闻沙漠里出售一款叫做Speciale的摩洛哥啤酒,兴奋地点了两听来尝尝。每晚饭后小哥们都会组织起篝火小趴,客人中如若不乏长裙飘飘又娇媚善舞的姑娘,气氛自然浓烈,融化了冻成冰渣渣的啤酒。直至睡下,和沙子一并啪啪打在篷布上的,还有临近帐篷里的欢闹。
到达当晚,我们不抵小哥们的热(sheng)情(la)邀(ying)请(zhuai),尬舞一阵后借机逃跑到附近一个小沙丘上去看星星。尽管月光明媚,群星璀璨仍清晰动人,一直闪烁着落到远方的地平在线。仰头盯住一片夜空,便能看到愈来愈多的星星莹莹地发着光亮,像躲在幕布后的孩子,好奇又羞答答的。临时抱佛脚学着网上的参数设置,用我们的小微单去拍星空,屏住呼吸做个人肉三脚架,意外拍出称心的相片。兴奋地试来试去,竟也不觉得冷。
入夜,幽冷的空气像小拳头一记记锤进帐篷,我们缩在两层羊毛毯下睡得倒也香甜。第二天一早要乘骆驼进沙漠看日出,因此五点便起床洗澡。哇 超劲爆!一时间寄宿学校、Chamonix的冰冷记忆全都翻涌而来,人也一下子就清醒了:P
湿着头发哆嗦出帐篷,黑暗里只有小哥明黄色的头巾看得清晰。单峰骆驼伏在地上看不出来,其实体型高瘦,每每起身或跪下,都像坐过山车一样。真佩服它们的膝盖呀!我的骆驼总是不听话一些,早上是咕哝着不愿往沙漠里去,傍晚的小白则不时要扭过脖子来蹭到小哥的身上撒撒娇。渐渐有了光亮,小哥栓好骆驼,带我们爬上一座高高的沙丘,铺上毯子等日出。
回想起来,这算得上我们所见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日出,标致得无可挑剔。一粒蛋黄自远方摩洛哥与阿尔及利亚边界山的缺口处缓缓腾空,映出纷繁的淡橙、明黄、亮橘... ... 雄浑的沙丘群错落有致起来,静默柔和,美得不可方物。远处高丘上观日出者的零星身影,摇摇地也像是深色的植物。
沙漠里七七八八的参观活动多是一些填满时间和营收小费的法子,不过地广人稀,总是要开上好一段路才能抵达下一处,我们也乐得在沙丘荒漠中荡漾颠簸。
中午时分沙漠里倏地风沙大作,处处滚着层层迭迭的云片,灌木丛与歇息的骆驼一时看得见一时看不见。回帐篷懒散了一会儿,决定冒风沙再进一次沙漠。裹好头巾仍能感受到沙子拍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抿紧嘴巴也还是在牙齿间磨出了细沙。沙丘被吹出一楞一楞的样貌,彷佛无数条平行的细小水流。边缘处随风扬起的沙粒好像是一片烟雾,连落日也被它蒙住,只透出苍白的一只圆盘。
间歇风停,一切像瞬间落幕,换染出一片橘粉。这景象的孤美壮烈,令我在此后的日落时分不禁常常回想。
撒哈拉,来时踩下的脚印,归程中便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