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桥在梅雨里浮沉,青石板漾着幽光。她撑着桐油香气的纸伞走过回廊,素裙摆扫过湿润的石阶,像一朵不肯沉溺的云。
“这伞太旧了。”绣坊的阿婆总劝她换新的,“如今谁还用四十年前的样式?”
可她依然撑着这把月亮般的伞,每日酉时从长桥走到烟雨阁,数三百七十六块青石板。石阶缝隙里藏着幼时嵌的琉璃珠,是当年那个画西洋画的青年教的——他说这样雨天也能踩着星星走路。
今日第三百七十五块石板突然松动,积水溅湿了她的绣鞋。伞沿抬起时,对面站着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握着半块青花瓷片。
“烟雨阁拆了三年,原来你还在数石板。”他眼角的皱纹里淌着雨珠,“当年说好修完伦敦大桥就回来,没想到最惦记的竟是这块会唱歌的青石板。”
她望着对方手中瓷片上的缠枝莲——正是当年她砸碎那隻定窑碗的碎片。伞柄微微发颤,投下的光影却稳得像真正的月亮。
“第三百七十六块石板下埋着答案。”她越过他走向桥尽头,“你留下的颜料盒,我每年添一管新朱砂。”
烟雨突然浓得化不开,两把油纸伞在长桥中央相遇,伞骨与伞骨碰撞出清越的声响,像多年前打碎的瓷碗在重新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