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走出电梯。见到邻家的房门开着,传来老太太的说话声。说的是老头下去理发,说的是他要理多少钱的头。先前的一个夜晚,在扔垃圾的时候,站在垃圾桶边上,她跟我讲过一次。老头去超市里面理发,摔了一跤,把膝盖摔坏了。这是上个月(现在变成前个月了)哪天发生的事情。
听到时,我一惊,以为超市那营业场所或该负点责任。她掉个头,说是他有什么病的,是那病发了的缘故。先前,她说的是他女儿给他开了一个卡的,老头不去开卡的地方理发,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去超市里面理发,结果就摔坏了膝盖。她说出来就似他为了可以便宜那么五块或者十块钱。
把膝盖摔了,结果去了个多的。听全了,有了大概的把握,他的这一摔,与这个理发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与这个贪图小小的便宜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有关系的只是,老头对自己的病没有太在意。他跑去那里理发的时候,绝没有预先直接或者隐约地看到自己可能在这期间发病的画面。
而且,大可以推测,他去那里理发,与贪图便宜,一点关系没有,之所以去那里只是出于习惯。习惯的做法,通常让人觉到舒服,或者说安心;反之,陌生的做法,通常让人觉到忐忑,或者说心慌。他的病要发了,是总会发的,无论怎样的场景,跑去那理发只是一个表象,根本不相干。
下午,去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所谓的山路,实际是位于山间的绿道。除了有那么一小段,看上去似山间的原生的大路。不知道那条路以前有没有,又或者只是后来新修出来的?那时走在台阶路上,沿着台阶直上是较陡的升高,右边一条岔路,就是这条大路了,看似平缓有些宽的土路。
没有丝毫迟疑地走上了右边的这条土路。阳光透过树林的顶冠漏到地面,让眼前的景观很有层次感。眼前的视线,看不到太远的地方,除了树木还是树木,脚下的路延伸出去三二十米,就到头了。这条路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既听不到后来者的脚步声,也听不到过来者的脚步声。
偶尔地,对面过来一个人,似我这样,也是独个。见到时,已经在眼前三两米远,脚步声的听到并不先于这人的见到。稍稍地,两个人都会被对方的突然涌现而微微地惊到。尤其是我,对方走在里侧,他的右手是山上;我走在外侧,我的右手是山下。山下这边是空阔的陡坡,没有遮拦。
他要是在插肩而过的时候,撞我一下的话,我得滚下山去好远。走这样的山路,就几个好处。其一就是不用晒太阳,有茂密的树冠撑在头顶上,形成一把巨大的伞。其二就是觉到山野的味道,不用上台阶、下台阶。其三就是能够少遇见人。众人多选择了走台阶路,走土路的毕竟是少数。
遇到人,给自己留下点印象的,只是在头和尾。刚要往上爬的时候,一位小女孩站在路边,不动弹。一位妇人走过去,问她:你要干什么?好似还没轮到小女孩开口,这妇人抡起了右手,在小女孩的左脸扇了一耳光。那个耳光让那小女孩显出了害怕,捂着那左脸,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小女孩的胸收起来一些,面容像是要哭,在哭出来之前又收了回去。我站在那里,隔着马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女孩的面容和那妇人的背都对着我这边。那妇人说了半句:你一个女孩子。她没有说下去,到此为止,她的头也许有扭过来一下,看到了对面有人在看着她们。她走开了去。
那个小女孩还站在那里,我也还站在那里。她往上面走出几步,前面有一个小男孩在,她抬起右腿,朝那小男孩踢了一脚,小男孩条件反射地避开,好像没让她的脚踢到。她的手里端着一盒水果,已预先切好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那应该是她为两个小孩准备好的。小女孩的手里有瓶水。
后来,她朝站在那里不动的小女孩走去。小女孩这才开始走,起先是朝她在的方向,在靠近的时候,小跑起来,跑向我这边,再跑向前方,绕到了小男孩和她的前面。往上去的斜坡路上有很多小孩在跑,小女孩像是在跟那些小孩一起跑。不知道这小女孩,与那些小孩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后来,她去到一个自动售卖机的前面,像是要买水。小男孩站在边上叁两米开外。小女孩站在离开有五到十米的、靠近登山口的地方远远地看着。我的视线不是完全集中在她们身上,较多地是在关注那个小女孩。突然,小女孩跑起来,跟着看过去:小女孩、小男孩和她一起在售卖机前。
虽然有点想,就跟着她们三个一路走,看看接下来会怎样。我还是在这个时刻,转身独自上山去了。小女孩的那神情还在自己的眼前浮现,边走边想着:这样的一个耳光,会给这小女孩留下怎样的印记?类似这样的一个耳光,当年由你爷爷打在我自己的脸上的,又给我留下怎样的印记?
在快要接近终点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小伙子。最后的这段路,是我这次确定务必要找到走通的。这段路和高铁施工的场地叠合在了一起,走到时有点分不清方向。在一个围墙的开口处遇到一个施工人员,问过之后钻过那开口继续往前。然后见到了一个路牌,绿道的箭头指向来时的方向。
那一头在哪里呢?对面是一个围墙,不像有开口。不对,那围墙有一个开口。朝那开口走过去,见到了开口后面是修过的水泥路。基本可以确认就是这里了。回头看看,那个小伙子站在对面,就像先前的自己一样,在东张西望,寻找方向。举起左臂,朝他挥手,外加大声喊出的话:走这边。
我们两个走在了一起。我们一起爬了几十级台阶,那是最后需要费力的地方。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他在念叨:先前一直走平路没觉得,这会走这个,觉得大腿都在发酸了。我倒没觉得,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放过了一个岔口,又问过了正在路边歇息吃西瓜的一对,安心往前走去。
他就住在附近,他是骑车去到那边一个大门的,他相当于走了下半程。他说他昨天下午来走了上半程的。问他平时有啥运动,说是打球。踢球吗?不是,是打羽毛球。一个礼拜几次?有时间就打,两次吧。他说打球会上瘾的。应该是。他回那个大门取自行车去了,他给我指了地铁站。
读到过一则分享,里面提到了读书人。这次的聚会,我们也聊到了读书人。现如今,读书只是一个工具,几乎是人人都要用到的工具,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划分出读书人来。读书与开出租,根本是不相干的。我好奇的是,她们三个身边缺失的那位父亲、那位丈夫,那会是不是正在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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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7月0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