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医学会的鉴定结果终于出来了，市医院的麻醉师林晓枫使用麻醉剂超过允许范围内的最大量，至使患者呼吸停止而死亡。一切都如之前所预料的一样，没有丝毫转机。

林晓枫已经被关押，只等民事赔偿结束后再予以量刑。

屋内，叶真真和辛恬代表林晓枫家属正在与死者家属协商。死者的老父亲经受不起打击卧病在床，老母亲在旁边照顾因而没有出席，死者的妻子及另外几个亲属到场。

叶真真看那个女人年龄和自己不相上下，身材圆润，眉清目秀，一身黑衣，面色冷峻。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小娃娃，看样子不过一岁多点。他的爸爸不过是来切掉一个良性肿瘤，却不想一去便再也没机会看到他亲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晓枫啊晓枫，你这不经意间犯下的罪孽，该拿什么来偿还？叶真真一方面要为自己的表妹着想，一方面又着实地心疼这个痛失爱侣的年轻女子，心里面只觉得揪心的痛楚，要不是为了恬恬，她真想冲出这令人窒息的房间，痛痛快快地去哭一场。

可是她不得不开口，无奈，只好向那女人轻轻点头致意，“你好。我叫叶真真，是林医师的表姐，我为我弟弟给你们全家带来的伤害真诚地道歉，我知道这都没有用。可是事已至此，我们该想一个两全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现在，我们愿意听一听你们的条件，你们要多少，我们尽量满足。”

女人冷冷地看了看叶真真，“能来这里，是给你们郑院长面子，是他百般请求我到这里来。不然我根本不会和你们商量什么解决办法。我没什么条件，更不要什么钱，我只要他坐牢。”

叶真真没想到女人如此决绝，只当她是想以此增加些筹码，忙赔着笑脸说，“我该比你大吧，那就叫你一声妹子吧。你看，不管林医师有多大错，毕竟你爱人已经去了，这已经是事实。你该考虑的是以后你们母子该如何生活，是不是有所保障。只要你同意，说出一个数目，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我说了，我只要他坐牢，”女人的眼睛里渗出泪水，“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为我丈夫偿命。可惜我还有孩子，我得把他抚养成人，所以坐牢是便宜他了。”

女人的语气极其的凶狠，脸上也不再是漠然的神色，从里到外透出一种瘆人的杀气来。叶真真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冷战。这是爱之深恨之极的表现吗？

女人旁边一名老者开口问道，“你们真的我们要多少就给多少？”

叶真真一咬牙，“是。”

“那我们要五十万。”

“可以。”叶真真斩钉截铁。如果用五十万能买来林晓枫的早几年的人身自由，值。

女人恶狠狠地回头瞪了那老者一眼，“这里谁说了算？我是周宇的妻子，我有决定权。”

“吴霜啊，你就听爸一句话吧，”老者掉下眼泪，“周宇已经死了，你再闹也他也活不过来了。人家愿意给你五十万，这可是上天怜惜你了呀？有了这五十万，你和孩子的生活就不用愁了呀。你这样闹下去，让人家蹲监狱好几年，你还啥也捞不着，这不两下不得好吗？”

“够了，”叫吴霜的女人厉声呵斥自己的老父亲，“你让我用周宇的死换钱吗？你想让我用周宇的命换来的钱过好日子？告诉你，如果我花那钱里的一分，我都会觉得我在嚼周宇的骨头，喝周宇的血。我有能力养活我和孩子，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要让害死我丈夫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最好他就死在监狱里面。”

叶真真觉得自己的汗毛已经竖了起来，女人对林晓枫的恨已经刻骨铭心，她狰狞的面部表情让她战栗，回头看看辛恬，此时的她面如白纸，怕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女人站起身来，向叶真真说道，“你们不用费心机了。我一分钱也不要，就是要他坐牢。”说完，抱着孩子走了。其它几个亲属也叹着气相继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叶真真和辛恬，而辛恬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双手痉挛。吓得叶真真搂住她，又是劝又是按摩。

“恬恬，事情还没走到绝地，我们还有机会的。再想想办法，还会有办法的。那个吴霜……也未必就坚不可摧。”

“不对，表姐，我理解她，”辛恬哭道，“如果是谁害死了晓枫，我也会这样子的，我也会的。我也一定会恨他咒他不得好死，我也会想到要亲手杀了他的。”

叶真真泪如雨下，这些为爱痴狂的女人们啊！真希望这场惨剧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是花好月圆。可是，眼前却是血淋淋的事实，想逃也逃不掉，想躲也躲不开。

辛恬哭了半晌，终于止住哭声站起身来，表情肃穆地说，“表姐，别再枉费心机了。我相信那个吴霜不会改变她的意志，是我我也不会变。就这样吧，就让晓枫为他的过错付出该有的代价吧。等那边允许探视了，我去看他，告诉他，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他，一直等到他出来，然后跟他结婚，远离这个伤心城市，到一个崭新的地方去生活。我会给他一个幸福的新的开始。”

这一刻，叶真真看到了一个从未认识过的辛恬，坚定，沉稳。

“走吧，不要再在这件事上费心了。告诉郑铮，再告诉章桐，让所有担心我们，挂念我们的亲人都放下心。”辛恬说着，拉了表姐的手离开了那间屋子。

屋子外面，天蓝风轻，明媚的阳光普照着一切。已经哭了几天的辛恬用红肿的眼睛扫视着这一切，突然微笑了，“表姐，我想，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做着错事。我们不该挖空心思想着用钱来买晓枫的自由。晓枫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就算我们为他买来了自由，他也会终日生活在他自己的阴影之下，没有一个人有权利结束别人鲜活的生命，除非那个人十恶不赦。可是那个周宇才刚三十岁，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命，那个吴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失去丈夫，家破人亡。晓枫他不会无动于衷的，他此刻想的肯定也不是他自身的安危，他一定会因自己的过错恨不得了结了自己。他对不起周宇一家人，又会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此刻他最需要的一定是亲人的安慰和鼓励。我一定要见到他，我们去求章桐，一定要见到他。给他最大的支持，让他的灵魂站起来，让他有勇气面对生活，面对未来。”

十

辛恬终于见到了林晓枫。

一扇玻璃将两个相爱的人生生融开，林晓枫身穿囚衣，痛苦，沮丧，眼神里透着绝望和沉沦。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灵魂，只一个肉的躯壳僵直地坐在那里。

辛恬面带恬静的微笑，轻轻拿过话筒。

“晓枫，我听说你拒绝见我？如果不是章桐说服你，你是不是就真的不想见我了？我不相信你不想我，这些天我想你想得痛彻心扉，入骨疼痛，你该是一样的，我感应得到你。既然想我，为什么不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林晓枫说不出话来，只痛苦地捧住脸，泪水从指缝滑落。

辛恬继续微笑着说，“我还听说你在里面几次寻死？你这个臭小子，坏家伙，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你咋不想想你的恬恬，没有你她能活吗？你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她为了你可以生可以死，可以付出一切。你是男人，你该有责任心，你该为这份爱负责，她还等着要把最清白最纯洁的她交给你呢。”

林晓枫几欲号啕，“恬恬，我对不起你，不要再想我了，我们结束吧，你还年轻，不要为了我枉费了你大好的青春年华，我也再配不上你了，我是个杀人犯。”

“胡说什么呢？”辛恬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玻璃，“要不是这玻璃挡着，我非揍你一顿不可。是不是太久没挨打身上痒痒了？你不是什么杀人犯，你所犯下的错误最终追究该归罪于我。是我给了你太大的压力和太大的刺激。如果我不逼你，你不会心神不定的，心里没有杂事干扰，怎么会那样呢？事实上是我害了你，该在里面的是我。既然你替我承担了罪名，替我遭受七年的牢狱之苦，我在外面自由自在，等等你又算什么呢？我要向表姐看齐，表姐她苦等表姐夫十年，终于等来了她的幸福，所以我相信执着的爱情是没有错的，一定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人家等十年，我等七年，差得远了。再说你好好表现，还有减刑的机会呢。没准三年五年，我们就可以团圆了。”

“可是，恬恬，我对未来真的一点没有信心。如今我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以后还怎么在麻醉这个行业立足？出去以后，又能干什么？别说我给不了表姐夫给表姐的一切，哪怕是衣食富足的正常生活怕是我也给不了你，我这样没用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跟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关于未来我早想好了，”辛恬尽量给林晓枫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呢，从现在开始，努力赚钱，一直攒到你出来，然后咱们不去干什么麻醉师，咱们夫妻开一个名字就叫‘天长地久’的小店，专门经营情人礼品、鲜花什么的。当然了，如果你要开个小饭店呀，小超市呀什么的我也不拦你，总之我们将来就以开夫妻店为生，只要我们天天在一起，只要我们真心相爱，一切都没有问题，你说呢？”

林晓枫慢慢抬起脸，他的眼中开始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辛恬的态度让他开始恢复了一些生活的信心，“真的吗，恬恬？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过那样的生活吗？”

“当然。晓枫，恋爱中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真爱。可是只有在患难当中才能真正检验他的爱情是否是真实的。我经过了考察和检验，合格了。你，不合格，你居然想不要我，你以为你想不要我就不要我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林晓枫满面泪水，将手放在玻璃上，隔着它与辛恬的小手贴合，此时的他心潮澎湃，他真正把这个可爱的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亲吻她，让两个人的灵魂切合。

“恬恬……”他望着玻璃外面那张美丽的脸，他知道她在故作坚强，她是在鼓励他。

“晓枫，听我说。”辛恬变得严肃起来，“既然你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所以不要怨天尤人，心有不甘。就在里面好好地赎罪吧。好好表现，争取提前出来。再也不要想那些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明白吗？你的父母我会帮你照顾，同时我会为我们的将来努力打拼，你出来之日，就是我们新婚之时，到时候，我一定把干干净净的自己交到你手上。”

辛恬的眼睛里渗出泪花，又轻轻说，“晓枫，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找机会把自己给你，让你早些时候享受那种愉悦。这一下，又要让你等那么久，真对不起，是以前我太任性了，不懂得珍惜。”

林晓枫泪如雨下，“别这么说，恬恬，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你已经让我享受到了爱情的美味，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我人生里最绚丽多彩的时光，我已经满足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沉沦了，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将来，我也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有了你的爱，什么我也不怕了。”

辛恬含泪微笑了，“这就好，晓枫，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每个探视的日子我都会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注意不要让自己瘦了，要好好保护自己，我希望我每次看到的都是一个健康向上的林晓枫。”

林晓枫使劲点头。

时间到了，林晓枫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辛恬站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泪如雨下。外面，章桐和叶真真正在等着她。看着她一路几乎是号啕大哭着走出来，两个人吃了一惊，叶真真迎上几步拉住表妹的手，“怎么样？恬恬，谈得怎么样？”

辛恬扑进表姐怀里痛苦失声，“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刚才憋得太用力了，哭出来就好了。”

叶真真抱着表妹，就让她伏在自己肩头号啕，任她的泪水把自己的衣服打湿。章桐站在旁边看着，眼睛也湿了。

良久，辛恬止住哭声，站起身来，“你们放心吧，都没事了，就让他在里面为他的过错赎罪吧，我会等他出来。现在，表姐，章桐，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我该考虑如何为我和晓枫筹划未来了。”

“你要筹划什么未来？好好休息几天再说吧，我陪你。”叶真真忙说。

“不用了，你回你自己家吧。我想做的事立刻就要做，需要你们帮忙时自然少不了麻烦你。章桐，谢谢你这些天的费心帮忙，现在再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送我表姐回家。再见。”辛恬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叶真真和章桐面面相觑。

第五部分 心有千结

一

肖子谦一直没有消息。叶真真开始不安起来。

林晓枫的事情终于平息，辛恬也不再需要自己操心，她的日子再度归于平淡。白天，夜班，主班，副班，休班，日子一成不变地过下去，时间迈着它永远一致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而叶真真却又开始了她的煎熬。

她一直相信这次和从前绝不是一回事。从前谦哥只是惦记她，却不知道她对他的爱，所以才会那么长时间没来看她。可如今不同了，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两个人一起渡过了一个多月的如火如荼的幸福生活，他怎么可能不把她放在心上呢？他怎么可能不怀念那段火热的岁月，怎么可能不想她？

可是，他一去无踪。

就算是再忙，抽空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事情有多棘手，会让他忙得把自己忘光光？是不是他身边还有女人？当这个念头出现在叶真真的脑海里的时候，她的心扑通一声便沉了底，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着喘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差点就憋死了。是的，以谦哥那样的才貌和地位，这么多来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只要在他身边，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他？哪个女人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献身的。也许他的女人根本不止一个，也许此时他就正在和哪个女人亲热呢？

一定是的。一定是他身边有的是女人。叶真真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谦哥回来后，给了自己万千宠爱，给了自己无尽的钱财，却偏偏没有给自己名分——他连提都没有提。这说明了什么？自己不过就是他众多女人之一。就说明了这个。

叶真真的心开始剧烈地痛。从前，自己说过，只愿做谦哥的女人，不管他有多少女人，只愿做他的女人中的一个。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爱情是自私的，是独一的，唯独它不可以与人分享。一想到谦哥有可能和别的女人如和自己一样亲热，如宠自己一样地宠她们，她的心便会如刀绞般的灼痛，原来自己也和别的女人一样，标榜什么特立独行不过是一个假象。

天天望着手机，天天盼着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可是每天都会让她失望。失眠再度回归，从前的感觉像妖魔附体一样又找到了她。甚至更严重更厉害。从前自己怀揣着的是个美丽的梦，如今却是孤独，嫉妒，猜疑，惦念等各种感情的混合体。这滋味比之前从前失去了美感，增加了痛苦和折磨，这才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去看鱼。

她只好去看鱼。

在鱼池旁边，她还能找到从前的感觉，想起那美丽的际遇，想起自己自从十七岁时开始的感情，她还能找到一些快乐；相反最近的记忆——那种浓烈的幸福感却成比例地给了她更深的痛苦。

有时候，她会遇到金瑛。金瑛还是经常带孩子出来玩。碰到她的时候，也会过来搭讪。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金瑛有些奇怪，和第一次见到时的感觉十分不同。她的亲热中间似乎多了点什么，说也说不清。那天，她提出要跟金瑛去她家，反正自己也没事儿，逗逗小孩子解解闷，金瑛居然拒绝了，她说她男人不希望她往家里带陌生人，不管是谁都不行。

叶真真理解，不管她的男人是干什么的，人家不希望别人窥知他的隐私。只是她真的很珍惜又见金瑛的缘分，能同住一个小区实属不易。两个都是孤独度过漫漫长夜的女人，该有许多共同话题才对。但是她发现金瑛对她自己的现在开始只字不提，反而第一次见面时倒是一点忌讳也没有。而两个人又不能谈及过去，因为只要提及两个人共同的过去，就必然会涉及到郑铮，叶真真小心奕奕地不提他，怕那个过去再勾起她伤心的回忆。

叶真真当然也不想提及自己的现在，因为那样会触及肖子谦，她不想对任何人讲谦哥的故事。于是，两个人唯一可以谈的，便是她的儿子。只有这一点，没什么可忌讳。也只有谈到儿子，金瑛的脸上才会绽放出那种自豪、幸福、满足的笑容来，话语才开始多起来。从怀孕到生产，从哺乳到如今，每个细节每个场景她都描绘得淋漓尽致，就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身上便会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让叶真真觉得做母亲真伟大。

那个小东西李丹枫，迈着蹒跚的脚步跑来跑去，时不时地跌倒在地，却是呲牙裂嘴地笑，从来不哭。金瑛便跟在他后面追来追去，像老母鸡一样保护着他。

“和他爸爸一样，特别坚强，小伤小病从来不闹不哭。”不时地，她还要褒奖几句，连儿子再老公，一齐得了好处。

叶真真跟在后面，羡慕万分。如果自己的肚子争气，也能生出这样一个孩子来该有多好？是不是谦哥就会更重视自己，会多回来看望呢？就算没有这一条，光是小孩子带来的快乐，也足够消遣一生的。

有时候，金瑛也会发现自己谈了太多儿子，没有顾及老同学的感受，就会满含歉意地说，“你瞧，我光顾着自己了， 也不知你爱不爱听？”

叶真真就连忙说，“爱听，爱听。”

那天，金瑛第一次问及了她的感情，就在小鱼池边。“真真，当你真的和你的那位心上人生活到一起以后，有没有觉得不是想象的那么好？幸福感强烈吗？”

叶真真就一笑，“一个女人和自己最爱的男人在一起，那种幸福感是最浓烈的。我非常满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最快活的时光。”

“那他总也不回来，你会不会很难过？”

叶真真叹口气，“想念的滋味真的是很难过，但是我已经走上这条路，也就无怨无悔。”

“他真幸福。”金瑛看着地面说，“就是我们这样的女人，要忍受很多别的女人不能忍受的东西。”

“呵呵，也没什么了，只是我没有你的好福气，能有这么可爱的儿子陪伴。”叶真真这样说的时候，眼圈便红了。

“我只好祝福你，下次他回来的时候，你能怀上，那样，就不会这么难过了。”金瑛的眼圈也红了，连忙拉了李丹枫的手，“我得回去了，孩子该饿了。”

叶真真望着金瑛远去的背影，嗟嘘不已。她真正地回了自己的家，那里，是她们母子安歇的场所，是她的丈夫为他的妻子娇儿安排的避风港湾。回到那里，她会安心是睡着。而自己呢？

二

叶真真下班，骑了自行车慢悠悠地回到富宇花园。门卫的两个小伙子早已经认识她，她真的就是这个小区里唯一骑自行车出入的女人。每次进出，她都会收到那两个大男孩的微笑的致意，她也回报给他们一个和善的微笑。

进了小区宽敞的主道，叶真真正琢磨是不是先在园中转一圈，她不想直接上楼。突然她觉得前面路上走着的那个身影简直太熟悉，那高高的个子，健壮的体魄，那身灰白色的牛仔，那不是……？他怎么在这里？

叶真真使劲蹬了几下自行车，赶上了他，还不等她开口叫他的名字，章桐突然站住，啪地转过身来，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一突然的转身吓得叶真真几乎从车上掉下来。

“章桐，你干嘛？吓死我了。”由于惊吓，叶真真的脸泛起了红晕。

“哈哈，就想吓吓你这大白天做梦的人。”章桐大笑，“我早都看见你进来了，假装往前走呢。”

叶真真瞪他一眼，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是来找我吗？”

“谁说我就不能到这里来了？不找你我也可以来呀？”章桐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好好说话成不成？你看你的样子。”叶真真假装生气，奈何这气却无从生起，看到章桐，她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章桐正色道，“呵呵，不和你闹了，是这么回事儿。我一哥们的大姐就住在这花园里，人家要出国一年进修考察，这房子怕空着，就想找可靠的人帮忙看一年。我那哥们做生意几乎一年没几天在本市呆着，于是就想到了我这个单身汉。本来我才不想来呢，还要给他们打扫，一点都不如在自己家自在。可是一想到有你在这儿，以后我可以天天和你一起晨跑了，才决定来的。”

叶真真睁大了眼睛，“真的啊？”

“我骗你干嘛？”章桐阳光灿烂。

“可是，我已经疏怠好久了，怕是又跑不动了。”叶真真说，眼神语气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没关系，当我从来没有带过你好了。”

“那这样好了，为了感谢我的晨跑教练，现在我们去饭馆撮一顿？”叶真真快乐地一扬眉毛。

“好啊，求之不得。”章桐又露出他雪白的牙齿。

两个人调转车头，又出了小区大门，来到旁边一家小饭馆。要了四菜一汤两瓶啤酒，大吃起来。自从林晓枫出事到现在，叶真真几乎没吃过一顿香饭。先是为林晓枫担心奔走，后来又因为自己的情绪处境，根本没了胃口。如今突然碰上章桐，心情一下子大好，饭菜也觉得香起来。两个人也不谦让，各自大吃着自己喜欢的菜肴。都说过了嘛，既然在一起高雅不起来，那就随便好了。

吃了半晌，半个胃添饱了，叶真真才开始询问，“对了章桐，你过来这边住，工作怎么办？天天要从东到西穿过整个市里去上班吗？太夸张了吧？”

章桐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了，不怕你笑话，我跟我们所长闹掰了，他太不公允，天天拿我当牛马使唤似的，我受够了。那天我和他吵了一架。呵呵，我才不受那份窝囊气，第二天就交了一份报告。”

“辞职了？”叶真真惊问。

“没有，我还没有那么轻率。休假一年。”

“休一年？那你这一年里就什么也不干了？”

“不会啊，我想试试做保险，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我看我能不能干好这行。你可要知道，保险这行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如果能成功，我真的就辞职不干了。警察有什么好当的？尤其是片警，天天就是处理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烦都烦死我了。搞不准几年之后，我就成了保险业的大腕，也能住起这两层洋房呢。”

“真的有可能啊，”叶真真说，“这个行业要是干好了真的不错。那我先预祝你早日获得成功吧？”

“谢谢，不过，也没准一年半载一个单子也跑不下来，那时候，我怕是得到你这里蹭饭来了。你可得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要饭的孩子。”

叶真真给逗得大笑起来，“没问题。果真你跑不来单子，我包管管你的饭。”

章桐一竖大拇指，“够朋友。现在我可不可以问你，叶真真小姐，你需要保险服务吗？”

叶真真瞪了他半晌，两个人一齐大笑。

“不需要我管饭了，我肯定是你的第一个客户，你的第一笔单子做成了。”叶真真说。

吃过饭，叶真真又在章桐的陪伴下买了运动鞋和运动服，她甚至有些期待明早的行动了。

第二天五点半，闹铃刚响，叶真真便爬起来，迅速换上运动衣，奔下楼去，小区门口，章桐一如曾经一样阳光灿烂地等着她。

“早上好，叶真真。”

“早上好，章桐。”

“我们该往哪里跑？这回你说了算。”

“我们就往东跑，一起迎接朝阳。到了小河边，再沿着小河跑，怎么样？”

“好，开始吧。”

两个开始并肩慢跑，迎着火红的朝阳，叶真真突然又觉得生命又充满活力，此前的颓唐，苦闷和各种各样的懊恼情绪一并不见了，血液在加速流动，汗水湿透了衣衫，浊气随着毛孔一点点排出了体外。章桐不时地侧过头来看她，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睛里却是一种深切的关怀。

“还可以吗？要不歇歇？”

“不，我一定坚持到小河边。”叶真真喘着粗气说。

小河边，还是一样的草木葱茏，清晨的阳光下，河边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湿气。叶真真放慢了脚步，脑海里又闪出和谦哥一起散步的情景。每次来这里，谦哥都会背着自己在这里悠闲地散步，自己伏在他的肩上撒着娇，唱着歌。那时候，自己是多么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强烈的爱意啊！可是，为什么他就一去没了踪影，连个电话也不打来？

泪水又涌了出来，叶真真停住脚步，蹲下身来，从衣袋里掏出纸巾，把泪水连同汗水一并拭去。章桐调转回来，停在她面前，“这次比上次好多了，毕竟有底子，只需要几天就应该适应了。”

“嗯，你往前跑吧，我在这等你。”叶真真假装累得不行，没有让章桐看到她早已经红了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