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麦麦
两岁的侄儿不停地用稚嫩的声音叫着我,他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他扬起自己短小的手臂,仰着头要我抱,我摇摇头说着不行。他不停地喊着:“妈、妈……”
被他逗乐了,我蹲下身抱起了如肉丸子一样的侄儿。忽然很想我妈,我想自己小时候也该是这样任性地黏着她,不停地呼喊着妈妈。
我妈本有着一个教书育人的工作,可在29年前,她在家族的压力下放弃了自己的职业,选择了相亲结婚,婚后第二年生下了我。
在我两岁时候曾听隔壁阿姨说起过妈妈的初恋男友,我还太小,只知道有个不认识的“叔叔”可能会带走我妈。我难过地鼓着腮帮,手用力握成拳头,大有找那个“叔叔”拼命的架势。可当我回头时,却看见我妈在她们的言语中,红着脸低下头,笑得像个小女孩儿。
初恋对于我妈应该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儿,可是她却嫁给了生活。
这位本应该通情达理的知识女性,在生活打压下变成了中国成千上万妇女样子:啰嗦、唠叨、爱抱怨。
我长到两岁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个跟我一样矮小圆润的小人儿,我妈并没有介绍过她是谁,只是告诉我说那叫妹妹,让我要事事让着她。
我与这个叫“妹妹”的人一起学习、一起长大,我们一起叫着她妈妈。
我的童年,爸爸的角色是缺失的,我一直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就是我妈、我妹、我。
我爸一年最多能在家呆半个月,他在家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跟我妈吵架。那个时候的我妈一改往日泼辣的性格,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小妇人。
我妈并没有因为经济的贫穷影响她对我和妹妹“美好人生”的规划。我拿画笔的时候,我妈说画画无用;我疯狂写东西的时候,我妈说当作家没有出息;我看《福尔摩斯》,我妈说背教材才能考个好成绩。最终,我成功变成了她眼里的好学生:不张扬、没性格。
中国传统文化中母亲的形象大多都是慈祥、和蔼,就算严苛,也是有爱的,但是我一直苦于没有这样的妈。
小时候我无数次地怀疑过她不是我的亲妈,她根本不爱我。
等我再长了些年岁,我留意到我妈买衣服总是需要我帮她挑选颜色;我回家的日子,满桌都是我和妹妹喜欢吃的菜;我妈甚至连出门坐车都得先给我打个电话确认。
我也渐渐发现我妈鬓角的头发变白,直到白发已经成功侵占了她更多的黑发领域,她会央求我用染色膏帮她染染头发。
我以前很嫌弃我妈的唠叨,上学时候打电话,我总是将电话拿离自己20CM以上距离,依稀听见那阵噼噼啪啪声后间歇的停顿时,再拿近电话说着自己知道。
现在我长大了,我妈都得听我的了,我却不开心了。
想起了那年我妈动手术,我爸因为照顾奶奶每天不断地奔波于家与医院之间,我请假陪在医院。手术当天,我孤零零地站在亮着“手术中”的手术室门口,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那一刻,我的心里只装着我妈,我能感受到她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恐惧,感受到一向要强的她忽然被打垮时的不甘心。我甚至开始胡乱地想着如果她不能再出来,那我将是个没妈的孩子……
手术室外,来来往往地行人向我投来了怜悯的目光,我任由自己恐惧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掉。
手放进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我擦了擦眼角,用力将纸巾揉成了一团,紧紧地拽在手心中,心里不停地呼喊着我妈的名字。
两小时过去了手术依旧没有停止,我双脚瘫软地坐在了手术室门口摇摇晃晃冰凉的凳子上,那是一排已经脱落了油漆的蓝色座椅,它向走廊尽头不停地延伸。我战战兢兢地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两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侄儿用他的小手捧起了我的脸颊,他咧着嘴笑着,依旧不停地叫着:“妈、妈……”
我回过神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笑着应着,他也仰着头“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我曾无数次地想着要说一句最美的情话,今天我才明白,原来世间最美的情话是:“妈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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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写作训练营第4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