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了许久了,父亲天天念叨着畜牧场,今日终于成行了,而且是在一个极其晴朗的日子。
昨天还是阴云漫天,冷飕飕的,几乎要唤来风雪的样子,但今天天气眷顾我们,一个好大的晴天。
父亲在车上安安静静的,一如往日的乘车状态。自从病了,凡是坐车,他总是如此,一声不语,除非你问他一句,否则他是不会做声的。
他戴着帽子,身子前倾着,好在安全带扣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拢在座位上,似乎也可以用挺拔这个词汇了。
我想不明白,我的父亲现在是何心理,很难揣摩明白的,他处于小脑萎缩的状态,如果以正常人去思量他,恐怕是不合常理的。
前几天,父亲天天询问几多次,扳着指头查天数,那种迫不及待的情状,让我觉得必须满足父亲的愿望。以那时的情形琢磨,父亲知道回虎洞沟、畜牧场,应该是欣喜若狂的,但他平静的如同一池湖水,毫无波澜。
我知道,他处于冷静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再像往昔那样手舞足蹈,失去常态的。
小弟告诉了他几番,他只是点点头;待到车子拐进我们的村落——虎洞沟,父亲依旧静静地看着,毫无惊喜的痕迹。
车子拐过大桥,我就看到家门前的街道了,几乎没有人,一派冷清的样子。
小弟将车停在家门口,我下来,走近车门,准备询问父亲是否要下来看看,但随后赶来的车阻断了我的构想,我让小弟将车调到边侧,方便后来的车过去。
一个中年男子下车来,走近我,原来是村里的小学教师,金老师。我们寒暄了几句,才发现开车的是村里的书记。
父亲在搬离虎洞沟前,和村里的干部没有少发生冲突,他们之间还有芥蒂吗?但现在的父亲应该忘记了所有的纠葛,连同自己的名姓。
我询问了去畜牧场的路况,他们认为可以去看看的,我也就放心了。
在我的心里,虎洞沟仅是我暂时的一个驿站,其意义与畜牧场相比,是无法比拟的。我的根,在畜牧场,虽然我知道那里只有一片土地,连一栋房子也没有了,但那方土地,将永远如根一般盘结在我的身体中。
父亲毫无下车的意思,这个家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普通的和其他的房子无了区别。如果站在门口,他还会想起往昔和母亲生活于此处的一幕幕吗?
老旧的房子,即使在虎洞沟这样的村落,也显得陈旧不堪了,还是黄泥的外墙,陈旧的水泥瓦覆着房顶,还有一根文物似的烟囱。
行至小学附近,小弟看见了两位老邻居,一位是王连财,父亲近期还念叨过的,另外一位姓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但看着亲切啊。
我的乡亲,父亲的邻居,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多少矛盾,多少欢笑,而今都化为父亲说不清的比划了。
那位年老的邻居告诉我,他已经81岁了,满脸的老年斑,看到我们要走,眼泪都要出来了。
此处一别,我们能否再次相见,很难讲了。
路越来越难走了,颠簸得厉害。小弟努力地控制着车子,但依然无法防止车子打滑。
行到通向我们畜牧场老房子的岔路口时,眼看着是过不去了,小弟决定调过头来。不料,这一调,车子陷到了边侧的地里。
我们于此耗费了一个小时时间,小弟忙乎得浑身是泥,父亲也有些着急,估计是冷了,让我们把车门关上。
我一看,必须找人帮忙,就循着声音到农田里找来了三位邻居,吴姓夫妇我是不认识了,但王克福是我们的老邻居,样子似乎也变了,苍老得很。
他们帮助了我们,车子从泥泞中冲出来,踏上了干路。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担心小姨那边着急,已经和表弟说好中午过去吃饭的,也不能让他们等太晚了。
我们老房子的遗址就在不远处了,但我是看不清的,只能模糊地辨识清楚位置。
小弟着急,我也不再忍心去看老房子的位置,就同意离开了。
王克福和我们同车回村,说王克平已经走了,是脑血栓。我十分吃惊,春季我还让他帮忙栽上松树,还准备在合适的时节将年内看护林地的钱给他,竟然走了?
54岁,我们小时候,几乎朝夕相处,而今,竟然也是阴阳两隔了。
行至虎洞沟,我们在马善武家门口停留了一会,他们夫妇和父亲做了简单的沟通,父亲欲语无言,欲哭无泪,真是复杂啊。
我们离开了,毫无留恋了,我们的母亲已经走了,这方土地于我们而言,也就是古老的记忆了。
留下一点遗憾,也算将来某一日重回故土的理由吧。
20点3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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