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和女友会合喝咖啡的地方，生意奇好，要不是一位老先生主动起身让座，我们根本找不到四人位置。
我坐在那里三小时，竟然见到了三个熟人。怀疑本市市民都在这里集中了。
觉得就服务和茶点而言，这里还不至于这么出众。于是问同席们，为什么这里这么好生意？
她们说：“第一，这里是有机食品咖啡馆，第二这里是合作社咖啡馆。合作社你熟悉吧？”
合作社？听过，不熟悉，我更熟悉的是人民公社。
现在本市的老店们都不行，都难以为继。就在离这家咖啡店不远的转角口，曾有过一家有名的百年咖啡馆，那里供应的糕点一度本市第一，可价格昂贵。在认可它的顾客群基本上走不动路来光顾此店后，这店生意越来越不行。年轻些的顾客，更愿意去新型咖啡馆碰头；而比他们更年轻的顾客群和外国人族，根本吃不出工厂半成品面包糕点，和高级面包师的作品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老店们就前赴后继的倒闭了，眼下几乎已经全军覆没。
我们正坐着的这家咖啡馆的前身，是由烘培师自营的“法奥斯咖啡馆”。四年前它也宣告结束经营。
大概是关门潮太猛烈，本市的热血市民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们不是不要廉价，但他们更看重传统，害怕添加剂，讨厌美国连锁店一统天下。于是本市有过一场相当轰动的民间拯救行动，这家刚刚咽气不久的法奥斯咖啡馆，成了被拯救对象，2022年8月市民们注册了合作社（eingetragene Genossenschaft, eG）。 2023年2月初，热心市民协力成立的合作社正式开门营业。取名 Haltestulle。
这个名字和“公车站”几乎谐音，但词头是“保持”的意思，词尾是老德语里“奶油面包”的意思。
合作社自愿组合，社员（Genossenschaftsmitglieder）通过认购股票的方式共同筹资，共同经营。
女友甲在本市的艺术家团体工作，整场参加了这场集体拯救行动。她说她和艺术室的同事们义务承担了合作社的规划、建设、装修、市场宣传、设备购置等工作，成就可观。
有了艺术家们的无偿贡献，有了热心市民凑的股份，员工有些还是不要报酬的义工，有些则是请来的小时工。但这些加载一起，还是不够支付采购和给付工资的资金。因为合作社推行的是绿色路线（即环保），使用绿能（现在学名叫“可持续清洁能源”）；提供的不但是绿色食品(Bio，有机农产品)，还得是本地 (regional)的农产品；推出纯素 (vegan) 和略带奶制品的素食 (vegetarisch)糕点和饮料；…。这些都是高成本的东西。
最后，本地的合作社银行（Volksbank，我一直按字面意思，叫它“人民银行”，想不到人家也是合作社）加入了拯救活动，给了贷款。
大概这里不面对“过路客”，因此它的装饰格调完全不追求豪华，只做客厅打扮 (“Kiez-Wohnzimmer”)。不过使用的东西，一看就很“绿色”，就是很质朴且原料天然。
大概就因为面积不大，所以这里总是人满为患。
不过因为它追求“绿色”和“有机”，加上供应原料要求很讲究的“纯素品”，这里的糕点价格实在不便宜。我那份纯素（纯为它玲珑外型而误点了此糕）的小布丁要价8欧（一般店家卖3－5欧），入口时还真吃了一惊，不甜不润，味同嚼蜡，却还很管饱。这完全是和传统糕点相反的做派啊。我得承认，那是靠着闲坐聊天的气氛，顶着被同席关注的压力，才勉强吃完它的。
说到吃素，这在本地是大趋势，是时尚。你去超市看食品货架，素食都快占下半壁江山了。我的朋友和他们的子女中有一半，宣布了素食。
他们吃素的主要动机不单是健康，也不是信仰，而是出于环保和保护动物的考虑。这种人我统称他们为绿色人类，他们的追求，也叫绿色追求。绿色运动在本地社会里深入人心，日本那边地震闹核泄漏，德国马上宣布彻底废弃核能。这里的政府最近有自炸火力电厂和核电站的壮举，我看咱们这边都一百个看不懂，觉得这个国家在啥啥战争导致断气断油期间，还自己作死，简直是疯了和傻了。可其实人家这是被民间逼的。
不仅仅是年轻人纷纷加入素食大队，连他们的父母也纷纷被感染（据说是尝到了吃素的甜头），加入了吃素。现在请人吃饭和被请，还真得先问问彼此吃的，是不是志同道合再下／接帖子。我本天生就是爱菜多过爱肉的品种，但我绝不敢说自己素食，尤其不敢说吃纯素。纯素的要求实在太高，穿用的皮包，毛衣，皮鞋必须摒弃，使用的洗发水，洗衣服必须专店专供，我哪里素得起？
就是吃普通素也难。撇开本地素食选项太少的因素，还有口味不适应这个大问题。为了补充蛋白质，素食者得吃冒充肉（就是豆制品）。那东西比真肉贵多了，味道只能说是一言难尽。公平的说，高级的素肉很不错，我完全接受；差一点的，如果放在味儿重的汤里汁里（比如放西班牙浓汤和法式奶汁里）也相当好吃；但超市里放“素食货架”上的，给当煎排或烧烤用的假肉，那叫一个干乎乎，实打实，苦涩硬俱全。
（摘自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