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脚像个三角粽子。因为脚小，导致她走路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一扭一摇的，像走不稳似的，看着叫人担心。
给祖母买鞋子很不容易，那时候小脚的老太太已经很少，百货公司的货架上没有尖脚鞋子，只能逢集的日子，满集上去寻找个人手工做的小脚鞋子。而且，连做这种鞋子的手艺人都不多了。
好好的一双脚，为什么要把它从中间折断呢？太残忍了。
祖母说，那个年代，女孩子不裹脚，长大了找不着婆家。讲究的人家，女孩子裹脚，就像男孩子读书明理一样重要。
疼吗？
祖母说：哪能不疼吗？俺二婶子家的姐姐，长到七岁才裹脚，疼得她扶着墙走路，一步一对眼泪，她娘还骂她，嫌她丢人。唉！还有的小孩子因为裹脚染了病，就那么疼死了。
在太阳明亮的日子，祖母会烧壶热水倒进盆子，将一对尖脚泡进去，等泡得窝起来的脚趾都软了，取一把剪刀，一把锥子，就着阳光刻那脚趾底下的老茧。她拿剪刀把老茧的边沿剪开一圈，然后用锥子挑那茧子的中间，经常挑得鲜血直流。
疼吗？
祖母道：不怎么疼，都磨硬了。不把茧子里的盘丝挑出，走起路来才疼呢。还是新社会好，你们这些大脚板子不会遭这样的罪。
你们怎么不反抗？包成个粽子一样，又不好看。
祖母道：大脚才不好看呢。有财主家的闺女，为嫁给官宦人家，她娘在孩子刚刚一岁多就给裹上了，那脚才叫小，菱角一样的，真是好看。
好看什么呀，走路都走不动。
祖母道：唉！也真是可怜。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谁敢不听？传说，有一只山鸡成了精，经常在河边跳舞唱歌。不知哪个朝代的皇帝出来游玩，看见了正在跳舞唱歌的妖精。他派人将妖精请过来，立即被妖精迷住了。妖精有一双尖尖的小脚，跳起舞来轻盈欲飞，皇帝就下令，叫全天下的女子都把脚裹起来。后来，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了。
看来，老祖宗传下来的，也不一定都是好的，那些该摒弃的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摒弃掉。我低头看着自己线条流畅的双脚，庆幸生在这样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