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盐五言六
多好的天气啊,阳光灿烂春意浓。此时的乡村,空气里花香馥郁,远处河岸边的油菜花开得正旺,金黄金黄的,很是耀眼吸睛。
暖暖的春日,照得家门前的麦田绿得发亮。
好像绿色的墨水瓶倒翻了,
到处是绿……
到哪儿去找这么多的绿:
墨绿、浅绿、嫩绿、
翠绿、淡绿、粉绿……
绿得发黑、绿得出奇。
这一地的麦苗就有那么多的绿:风起叠翠,光照琉璃。
她喜欢这片田野!
燕子正从远处走来,穿过金黄的油菜地,走在绿意盎然的麦田间。她的脚步看起来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有点拖沓。黑色的单衣裤,藏青色的布鞋,湿润的泥路上留下她模糊的脚印。
她手里提着竹篮子,篮子里有一瓶黄酒,八个小小的酒盅。如果凑近了仔细看,你会发现黄酒只有半瓶,平躺的白瓷酒盅一个接一个,整齐划一地套着,构成半圆形的一串儿。最前端的酒盅里还有湿漉漉的黄酒残液,白瓷上泛出复古似的土黄色,显得有点陈旧。
去年的四月,她站在麦田中央,拿着手机旋转360度,拍了段小视频传给燕子,配音: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燕子听到“叮咚”声,停下手里的活,翻看手机微信,露出暖暖的微笑,回了句语音:带个草帽哦,太阳大,别晒着了。
她是那么喜欢麦田,绿色的麦田。
有一年中午,姐妹四个一起走在麦田里,不怕晒,就喜欢这么亲近大自然。她说:“我想躺到这片绿色里,你们说会不会被奶奶凶啊?”“”好啊,好啊,我们不会拦着你。”仨姐姐怂恿着。
刚说完,只听“扑”一声,她已四仰八叉,把自己浸没在麦田里,惹得二姐三姐大跌眼镜,笑个没完。走在最前面的燕子转身一看,不见了她的身影,唯有绿绿的麦苗还在摇曳。
燕子上前去扯她,她还是赖着不肯起来,闭着眼睛,露着微笑,一副陶醉在绿意中的样子。没感觉潮湿吗?衣裤都要蹭绿了!
她终于还是被仨姐姐拉将起来时,麦苗儿倒了一片,也不心疼,只说:“不怕,两天后麦苗儿又会挺直腰板使劲拔节,你们不说,奶奶不会知道的。”
四姐妹嘻嘻哈哈地继续走田埂,偶尔跑几步,打打闹闹。窄小细长的田间小路不容易走,摇摇晃晃几步后,总会一脚踩到麦田里,趔趔趄趄,但却充满快乐。
燕子走在她后面,一边笑话她,一边用手掸去她背后的草屑。
没走几步,她居然又挑事儿,说:“你瘦瘦高高,敢跟我这个重量级人物摔跤哇?”“有啥不敢!”燕子立马应战,怎么的都比她高了半个头。
二姐和三姐在一旁使劲儿起哄,唯恐她只费口舌不演戏。这不看白戏嘛?谁不乐意呀。一个说做裁判,一个早就打开手机准备现场播报。
燕子和她找了块麦苗稀疏的平地,双脚开立微蹲,摩拳擦掌,摆好架势,who怕who!
她朝燕子扑过来,抱住燕子的腰就使劲儿往一边拽。燕子岿然不动,扎稳脚跟,就这么僵持着,她奈何不了。该燕子发力时,想着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
燕子抱住她肩膀,扭转腰身一撸,出右脚一勾。她立马往侧后方倒去,还扯着燕子的衣服不撒手。燕子毕竟是大姐,缓缓的,顺着她的方向,弯下腰慢慢放倒,直到她撒手躺平在麦地里。
“服不服?”燕子涨红着脸问。
她说她服,现在输了,又可以舒舒服服躺麦田里了。那副赖皮又可爱的样子,惹得燕子哈哈大笑。
春泥的清新,麦苗的清香,真是一段难忘又愉快的时光。
她爱春光里的麦田,就像燕子一样。沉醉于这片满眼的绿。
她们约好,等麦子成熟的时候,在金色的丰收地里,再来一场摔跤比赛。已为人母的燕子,为了这个小妹的快乐,也不矜持,欣然答应。
燕子提着竹篮子,走在田埂上。
燕子的背后是金黄色的油菜花高地,身前是碧绿的麦田。这生机勃勃的春色,像洋溢着青春的姑娘,像奔跑着的她。
燕子的眼里,满满都是她夸张的笑脸;燕子的耳边,常常回荡着她肆意的欢笑。背景,一直是麦田,一片芃芃麦田。
多少回燕子的梦里,她在田埂上疯跑,她在麦地里吹口哨,她摘一支麦穗儿偷偷塞到燕子脖子里挠痒,她捧着一束成熟的麦子说要做成干花,让麦子长生不老……
突如其来的病魔,那么干脆,那么无情,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耗尽了她的青春,夺走了她的生命。那年轻的,曾经活力四射的生命,没有走到去年年底。
那个约定的麦子成熟的初夏,她没有出现在这片麦田。现在,她在远处河岸边的油菜花高地里,在那矮矮的一方土坡里,静静守望着这片麦田。
她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这片芃芃麦田。
这个麦苗青翠,绿意满地的清明,燕子给她烧去一篮的纸钱,和那束成熟的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