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迷醉

下弦月,云儿正浓,夜像铺着紫色的丝绒。远远的墙角里,懒散地搁置着两处白色,周遭的灯光炫目,定睛才能把那两个偷闲的厨房小工看得真切。

“喂,你昨天的牌局怎么样?”

“你还能不知道嘛!”

原先发问的人咯咯得笑,捋下头顶的厨师帽,按在膝盖上,笑停不下来。

回答的人心不在焉地趴在生了绣的铁梯上,时不时地回望着后面连着厨房间的通道,催着点烟的厨师帽,“快点快点,死女人看不见我们,又是一顿臭骂。”

“怕什么!”厨师帽往地上啐了口痰,又啜了两大口烟。

“行,你是天不怕地不怕。我不奉陪了,回去切菜了。”

“哈,去吧去吧。”

只剩下厨师帽了,月儿也躲进云层里,朦胧的青光缩得不见了,他还是半蹲在那,阴影里他身上的油污也显得忧郁。

撑起来,扶着铁梯扶手,他的眼神西逝的太阳一般,虽然仍浮着十色的光芒,让人惊叹它的美,到底它也行将落幕,气力都衰竭了。他还是走进了通道,甚至无力安慰自己。

剩下地只有那堵墙了,黄白色的墙面上满是斑驳,偶有喝多的酒客扶着它,一吐千愁解,或一众好友瘫坐在旁,室内太闷,便出来迎着混沌的月色,推杯换盏,嬉笑怒骂,说着说着,就醉得不成人性了。

到了后半夜,清风打着旋,潮汐一样拨动了疲惫的云层。月光冷冷的远远的镀在墙上,只是看着厨师帽再一次踱下铁梯,浑身也禁不住地哆嗦。

还没到点,店里只安坐着两三个寂寞的女人,厨师帽向来不吃规矩这套,只身就开溜了。这回他手里没烟,提着个塑料包,包里面不知塞了多少东西,鼓鼓囊囊地挤得袋子有棱有角。厨师帽一身的白制服变成再普通不过黑色短袖和一条破洞牛仔裤,大概也都在袋子里暂住过。


墙隔着商业街和一条幽深的老巷子,那群厨师的宿舍堆在一栋不高的老式居民楼里。除了厨师帽,其他的人今天下了班约了唱歌去,赶紧洗了把澡强打起精神,纵身走向了一团团颜色。

只剩下他了,他呆坐在宿舍阳台上,也没什么睡意。他高而饱满的颧骨和噘起来的薄嘴唇在月光下,躁动不安的褶皱还有着没有脱去的稚气,轻飘飘地弥漫开来,模糊了他远望的视线。楼下那棵老树,到了新春,身上扔挂满了行将凋落的残叶,新生的一丛丛嫩绿杂着花斑点点,好不恼人。隔着不到十平米的小院子是一排老式民房,窗户大开着,借着月光能看见里面摆放的家具,一个顶着天花板的橱柜,一台圆桌,一颗电线吊着的白炽灯,和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灯是刚关不久的,他想,那女人斜身侧靠着圆桌,右手撑着自己敏感的下巴,睡衣或是睡裙很短,白莹莹的大腿在他的眼里扭曲成了一朵白莲,空气像永远地停留了在她周围存在的时刻里。像极了那月光,用手碰触也是凉得人心悸,夜色正浓,黑黝黝的一片里那女人仿佛打了追灯似的,黄色的短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浮浮荡荡,脸有点微胖而充满暧昧,那双腿也是,正炽烈的开放着。而她正发着呆,眼睛里一片清冷,紧闭的窗栓拒绝着晚夜的风。春风这时候有了夜露的相陪,抚在身上,他激动得颤栗着。过了没多久,他走开了,抽了一根烟,在心里幻想着恶行。他得到了去获得快感的冲动,一条腿,一件睡裙或是一下的停顿,他渴望身体的接触,渴望山泉顺着石道奔流一样的温热荡涤在他停歇的胸怀里。

他跑出集体宿舍,沿着门口的石子路一直往左踱步。每当犹豫不前,他总因为蛊惑自己而一而再重复快感,眼前是一条腿,不是路了。苍穹的眼睛,就这么注视着他,冷冷清清,混混沌沌,迷迷蒙蒙,转眼他到了那栋楼下,背后湿冷一片。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唯一还透着光的窗户,神祗给他开了那扇大门。

“你这是干啥呦!”他傻笑着拍了拍脑袋,后退到恰好能看到那摇摇晃晃着的白炽灯的花园里,是看不到那个女人了。白炽灯梨一样的古老形状,曲折的播撒醉人的光线,一切变形而绮丽的线条在离开了那栋小宅的庇护后都愈变愈暗。窗户因为光线的曲折,展开令人迷惑的角度,他搓拭了下裸露的双臂,笑吟吟地沿着矮小的灌木走到了光线的尽头。

只能看见他的影子,说它花枝乱颤不过分,越是没人的地段,越是放纵地蹦跳着,越是令自己疑惑,烦闷什么东西,偏偏无人寻,天不见,地不应,索性去潇洒一回。路的尽头便是那一些女士的聚集地了,那些小工们常常笑嘻嘻地和他说起这里。他捋了捋嘴下的纤毛,不是紧张前的安抚,他确实没有来过,他心里也在给他打保证。今晚确是像受了召唤,不自觉的循着花枝味道就寻到了这里。该死,该死。

拉厨师帽进去的小妹,不是个放走顾客的软角色,还没到店门口,甚至他还没往里瞥两眼,小妹就紧紧缠住他的左臂了。浓郁的味道,像一块撒上香料腌渍的牛排,暂时没有动筷的想法,温度一升,饥肠辘辘的人就会夸它果腹又美味了。“哈哈哈,不急不急。”他走进移门里,变成了灰色里的一黑影。


黄色,绿色,红色,森林,山峰,沟渠。

醒来的时候,他躺坐在路上,手里一个空酒瓶。嗡嗡的潘多拉匣子般的脑袋,他想起来之前过年还没回家,两个月了一直想着回家,顺道把车票买了吧。天亮还早呢,东方蒙着一层青纱,瓶子扔过去,玻璃就碎了。

今天是四月二十号,明天请个假收拾收拾,后天辞职。

下午他坐在了西去的火车上,一个人看着外面一栋楼接着一栋楼。“还是外面空气好啊。”

他忘了那个袋子和自己的帽子。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4,293评论 6 47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604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958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729评论 1 27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719评论 5 36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630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8,000评论 3 39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65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909评论 1 29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46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726评论 1 33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400评论 4 321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86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59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97评论 1 26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4,996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81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