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久没回家看看你爸爸了?
---题记
18岁那年,我突然感觉到肚子疼,便自己去了医院检查。由于医院条件有限,B超单上写的是不明阴影,块状物。我的病历本上被医院盖上了重症转院的章。
我的父亲听闻我生病了,担心我一个人在异地害怕,不远千里的来到我身边。
我还记得那天夜里,他搀扶着妈妈,在候车室外面等着我的场景。他笑着跟我说,因为买了黄牛票,上车以后人家把他丢在这里隔壁的一个县城,他自己又花了100多打车过来。
那是我的老父亲,第一次出远门。
隔天我们就去了市里的权威医院,检查出来是畸胎瘤,双侧卵巢囊肿。由于畸胎瘤和囊肿都已经有中等大小,医生说要立马住院手术,并且告知我,可能以后都不会生育了,而且会有生命危险。
父亲听完医生的话,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懵在了原地。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的说:“女儿,爸爸带你回家。”
于是我从原单位离职,收拾行李,跟父亲一起踏向了回家的路。
回家以后,父亲就急急忙忙的带着我去市人民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是一样的,但并没有之前医院说的那么夸张。老父亲的心还是悬着,但好歹能够悄悄的松一口气。
当天就住院了,做了很多检查,第一天的费用就已经高达了2500。老父亲看着手里的缴费单,心里百感交集。我知道,他并没有钱。但是,为了他的女儿能好好的,怎么做都是值得的。
晚上,暖黄的床头灯照在父亲那写满沧桑的脸上。他看东西的时候,总是习惯性把眼镜推到头顶。他跟我说,这样才看得清。有些时候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近视眼。
护士推门进来,把今天的费用清单递到老爸手里,然后又推门出去。老爸看了一眼,就把清单给丢进了抽屉里。然后转身去了阳台,默默的点起了烟。
烟雾遮挡住了他的脸。
第二天下午,家里突然有事需要老爸回去一趟,老爸本想隔天早上再来,但就在这天晚上,护士告诉我明天早上八点做手术。老爸怕他赶不到,又在那天晚上匆匆的赶来。自行车骑行45公里,只用了20分钟。还给我带来了暖呼呼的烤饼。
他到的时候大概我已经睡熟了,所以并没有叫醒我。等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护士一大早就来了,让我喝了三大袋的氯化钠催吐,然后又带我去灌肠。因为有个急诊老奶奶要做手术,我的手术被耽误到了下午。我那天全天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哪怕是一滴水。
下午一点左右,一个和蔼的大伯推着轮椅来了,他给我两颗药丸让我含在舌头下面,不要吞了。然后推着我坐电梯,去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一个漂亮的护士姐姐告诉我,要把头发扎成两根麻花辫,然后塞进手术帽里面。做完这一切,护士姐姐跟我说,你先等会。
老爸看着我,眼睛有点红,但他还是勾起嘴角,抬起手摸着我的脸,问我怕不怕。我说我不怕。
护士小姐姐回来了,我跟在她的身后进了手术室,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我回头看到父亲红了眼。
躺上手术床以后,可能是吃的药发生了作用,让我有点想上厕所,我反复问手术台前忙碌的医生们,我可以上厕所吗?但他们都只是对我笑笑,并且告诉我很快就好了。于是,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麻醉师拿着一红一蓝两管麻醉剂对着我的那一刻。
夜里,迷迷糊糊的。
我好似在梦里,又好似在现实里。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叫我。我下意识的抬了抬疲惫不堪的眼皮,轻轻的应了一声,而后又沉沉的睡去。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但我知道,那一晚,我和我爸都没有睡好。
因为打的全麻,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我脸皮苍白,浑身上下就只剩下痛觉,好似其它感官都离家出走了似的。我痛的哼哼,小声的呻吟着。进了病房后,护士嘱咐我爸一定要让我保持清醒,不能陷入沉睡,不然就很可能醒不来了。我爸每隔两三分钟就叫我一次,看我有没有反应。看我难受了,又帮我揉揉腰、揉揉腿。我记得有一次睁开双眼,看到他泪湿了眼。
那是属于成年人的脆弱。他也舍不得一次又一次的唤醒我,但是他更加害怕失去我。听到我哼哼的声音,他就如百爪挠心般难受。他没办法替我承受我的痛,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那天晚上,我跟老爸啰嗦了很多。他每唤醒我一次,就要我跟他说话。我几乎就是潜意识的跟他对话。我记得我说:“爸爸,我想回家。”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好。”
早晨,太阳透过窗帘,调皮的在窗台上跳起了舞。老爸一大早就出去给我买了早餐,一勺一勺的喂和我吃。那段时间,饮食真的是清淡,清淡到只能吃几粒盐。
我靠在床头,抱着平板玩消消乐。隔壁床的阿姨笑我:“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就是好哈!昨天痛的哎呦哎呦,今天就没事了。”
我听完也就笑笑,没有说话。
手术完的第二天,医院要老爸交一部分医疗费,不然就要让我们出院了。老爸说好。
晚上,护士如约来送清单,又悄悄的离开。老爸拿出所有的清单细细的核对着,总共的费用有两万多。
老妈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给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打电话。但是那头理都不理她,还说她没用,她委屈的在那里掉眼泪。
老爸怕我看到难过,他自己去阳台,悄悄的把门锁上,然后细细的安慰着妈妈。同时,也拿起手机对着对面的舅舅破口大骂。最终舅舅妥协,拿着5000块钱来了医院。
我对这些亲戚是没什么感情的。隔壁阿姨的床前,来看她的人一波又一波。反观我这边,冷冷清清潇潇条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没有亲人呢。
舅舅来了,假意的对我嘘寒问暖一番,我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他一脸尴尬的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妈妈上前跟他说话,他的语调明显的就不耐烦了起来。我哼了一声,静静的看着他。也许是他察觉到了我的眼神,他和我对视一眼就闭嘴了。
终于熬到出院,老爸跑前跑后的办理各种手续。最后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回家。
后来听我妈说:“你进去做手术的时候,爸爸在医院消防通道里抽烟,一地的烟头。眼睛都哭肿了。”
我的心没来由的痛了一下。他始终都是对我笑着的,好似没有什么困难能够打倒他。但我和妈妈,却是他最甜蜜的负担。
是啊,自那以后,老父亲的背影好似越来越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