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清明,天空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周一它发起狂来,就下了一整天的雨。而现在它依然没缓过来,阴沉着悬在插入天空、高低不一的城中村上方,似乎又有发狂的倾向。此时,因着强哥北上长沙,我已离开了居住近两年的地方,在离原居住地不远的地方,觅得一个小窝,开始了独居的生涯。
时间回溯,若从大一算起,想来与强哥已同居八九年有余,八九年,看着挺长,但回首一看,竟是匆匆忙忙。这几年里,这小子为时光所偏袒,从头到脚,并无太多的变化,发密如初,腿长如初,只是脸胖了些,肚子挺了一些。不像我,被时光撒了一把猪饲料,与11年的照片一对比,简直是胖若两人。昔人已逝,幸有记忆可存。基友不在,望基情如窖藏的好酒,愈发醇熟。趁着离绪尚浓。不妨回忆下与强哥在深圳的那些年。
一、初来深圳。
犹记得初来深圳时是15年的四月份,拉着硕大的行李箱,坐着哐当哐当的绿皮车,孤身一人从深夜的益阳(也可能是长沙,脑子生锈了,记不清了)来到黎明的罗湖。刚一出站,往高耸的玻璃窗外一看,天气跟现在一个德行,毛乎乎的下起雨来。我寻了个角落,等待有缘人前来迎接。那时我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感觉自己真如沧海之一粟。良久,有缘人涛哥终于从光明区赶来,看着他,我仿佛就看见了光明。尔后买了圆滚滚的单程票, 按涛哥的建议,先去在长沙校招时签的公司看看。开始,我看不出来他的心机,心想,等入职那天直接去不就完了,还怕他是传销、空壳公司不成?等到了龙华,上公司向人事道明来意,我才知道涛哥心思之所在:时间把握的很准,刚好到了饭点 ,按照咱中国人的传统,人事也抹不开面子,一般都要客气的问要不要吃饭,按照我客气的作风,我刚想拒绝,谁知涛哥却跟了上去,直接迎上了这种意思。所以,这顿饭算上蹭上了。萝卜炖牛腩,还算是不错。
二、508
吃饱喝足,当下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先找一个居身之所,时值下午三四点,淫雨依然霏霏,因着老同学的指点,我们来到了离5号线五和站不远的坂田新村(这地址我早已忘了,还是刚刚看京东收货地址才想起来的)寻找落脚之所,从街边拐进去,立于某条巷子,抬头仰望,可算开了眼界。只见楼黑黢黢的压在两边,斜插下来,飞扬的雨丝从楼与楼之间方寸的天空飘下来,人立楼下,有一种不大真实的眩晕之感,这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前从没见过如此之密集、光线如此之幽暗的聚居区。接下来就是搜寻墙上的招租广告,挨个打过去,一番寻寻觅觅,终于在夜色尚不太浓重的八九点把房子确定下来,里面大约16个平方左右,采光可怜,几无白天黑夜之别,与对面邻楼估计就隔了一只手的距离,假如对面人比较友好,这就可以直接进行高空握手了,可惜,居住了一年多,对于对面,只闻其声,从不见其人。每天能听到对面在刷牙、打游戏,但却看不到人的样子,更别提说伸个手,聊个天了,人与人之间真是太淡漠了。
三、强哥、肖哥 到访
大概住了一阵,瘦弱而肾虚的强哥从东莞过来,工作未定,正当寻觅,就暂时在我这里落了脚,正逢肖哥也从长沙过来找工作,因着过硬的交情,咱们就在这方寸之间开始了三人同居的日子。正好从上家收购得来的是一个双层铁床,上铺让强哥肖哥同床共枕,下铺则睡了一个我,他们挤是挤了些,但还是够睡,他们怎么操作的至今已不可考,料想必有一些肢体的缠绕才行。换做好点的床,这么个睡法倒是不大,可我这床是个水货,一点都不结实,没睡人时已松松垮垮,咯吱作响,他们未造访时,我爬上去都摇摇晃晃,似要坠亡,他们来了,相当于两头成年种猪的重量悬在头顶,这怎能让下铺的兄弟我不胆战心惊,生怕在某个夜晚,轰隆一声,把我压成个面饼人。直到过了个三四天,眼见着一切平安,就放下心来,做一些缥缈的梦。
可世事难料,这梦没飘多久,肖哥就开始作妖,某夜,恍惚间闻见雷声大作,再一细听,哪是什么雷声,分明是肖哥在鼾声四起,这声音,如战鼓急鸣,低沉有力,如国庆阅兵,节奏稳健,如少女春思,不可断绝。细听下来,如果有闲情逸致的话,可以听出交响曲的意味。不幸的是,我并没有这种雅致,真是吵死个人。可大家都是兄弟,其枕旁的大强哥都置若罔闻,睡得安详,我虽然抓狂,也要顾全大局,不能过分苛责,告诉自己,应该提升境界,心静则一切皆静。约月余,他二人工作已定,遂跟强哥商量着搞同居的大计。他喜上眉梢,嘴角透一抹坏笑,就开始物色爱巢,几经折腾,我两就落定与坂田新村相连的黄金山小区——搬到这里之后,我整天上班都会特别留意脚下、路边,黄金山,顾名思义,这地下怕是藏着不少好东西。
四、黄金山的同居生活
大概所有的同居生活的套路都是这样: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最后洗碗。上班下班则是个各行其道,我早早到十字路口排队等园区的免费大巴,他此时则仍在被我春梦未醒——没办法,这家伙的公司就跟开在家门口似的,像这种大长腿,走个五分钟也就到了。至于买菜,也并不需要太操心,穿过几个街巷,沿石阶而下,就是人声鼎沸的菜市场,里面乱是乱了点,胜在菜品丰富,时蔬、海鲜、猪头狗肉应有尽有,不一而足。通常上班期间不做饭,而是到了周末,自己生火改善伙食。彼时,大家于这方面都是愣头青,做的饭自己吃尚可,拿出手还是有些羞涩。较之强哥,我有基本的做饭节操,期间没有搞出什么大事出来,强哥就不一样了,有次做粥,水米安定,把电磁炉开到最大,就不管了,过了三十来分钟,楼下的大爷大妈抬头一看,心里感到很慌张,莫不是哪家起火灾了——只见窗户浓烟飞舞。强哥回过神来,赶忙关火断电,再定睛一瞧,这哪是做饭,分明是在烧炭,锅已经漆黑一片,不成锅样了。经此一役,强哥心智大涨,再没有犯过大错,做的饭也愈加可口了。总体而言,在黄金山住着的生活是比较惬意、比较光明的。绿萝茂盛着,张牙舞爪地上了我的床。阳光热烈着,斜入窗在我的被子上摊开。空气中,隐隐似乎散发着甜蜜的气味。
五、大新的同居生活
17年初,因都换了工作,故舍却了坂田,经过权衡,在大新落了脚。那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房子,一共七层,没有电梯,但胜在租金适宜,房子够大——三人合租了一整套房子,除了爬楼辛苦了点儿,其他与家庭生活无异。楼下是一条大道,路旁大树枝叶大开,织就好大一片阴凉,房子左边是历史久远的一片社区,有垂头丧气的危楼若干,狭窄泛着霉味的街巷纵横,这耄耋老人般的生活区让我一度怀疑我们是否生活在寸土寸金、科技公司星罗棋布的南山。住在此地,最使人惬意的还是那条一百来米的别致小道,充满了沧桑又寂寥的气息,每次经过,都感觉它在娓娓诉说一个遥远而诗意的故事。从主干道路旁的榕树下一拐,便到了小道路口,路约二米来宽,两旁是低矮的建筑,开着些烟酒店、水果店、理发店、缝补铺之类的小店。这时我已经下班,耳边听着李志的《热河》,眼前是在路上走着的形色的人们,他们佝偻着走过、他们疾驰着走过、他们无声无息地走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再往前走40米,则是一个两层的小阁楼,下面开着烟酒店,买烟的人寥寥无几,店主穿着背心,露出圆鼓鼓的啤酒肚,搬一个小板凳、神色茫然地坐着抽烟。在他头顶则攀附着好大一株的三角梅,正开着,在迎风飞舞,这种花平时都比较俗气,但嵌在这副图景中,却是十分适宜,无艳俗庸丽之感。而阁楼对面则是卖药酒的铺子,搞个大玻璃瓶,扔点中药进去,就说自己有壮阳补精、温和通经之效云云,对此我是不信的,不知道强哥光顾过这个店没有。
六、固戍的同居生活
大新的房子一到期,一是又换了工作,二是房东很血腥的要涨租五百,考虑之下,就又一起搬到了固戍,过上了飞机飞过天空的生活。这边的生活在《飞机飞过天空》一文中已有叙述,此处略过。总的来说,房东阿姨大叔还是我们自深圳租房以来遇到最有意思、最有人情味的房东,我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我们,没事就上他们居住的五楼去闲话家常。五楼除房东自主外,还有个挺大的阳台,上面种着些朴实的植物,看着它们,我知道了芦荟也会开花,以及芦荟开花的样子,知道了阿姨种西红柿没有天分,每种必夭折,知道了冬瓜栽在泥土不丰、土壤不肥的楼顶上时,它不大爱结果,结出来的冬瓜简直比鸡蛋还小。他们为人坦率幽默,实在低调。最让人欣赏的是他们低调的天性,手上虽然有栋房子,每月悠哉游哉的收租,但生活十分简朴,不追求华丽的扮相,搞什么大金链子玉手镯亮瞎我的眼,而是物尽其用,工厂弃用的空调,搬回家擦一擦就拿来快乐的使用,衣服穿到破洞了,露出肚脐眼也不寻思着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工地上搬砖的老农。到我要搬家时,他们还适当减租,以示挽留之意,可惜这份深情,我承受不来。好在现在搬离的也不远,随时可以过去蹭蹭饭,阿姨大叔在附近,感觉就像多年相处的邻居,孤身漂泊在外,心里也有些许慰藉。
在此两年,强哥又胖了些,在疫情期间,捣鼓着做饭的艺术,厨艺大涨,可惜人去楼空,爱巢已散,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无福消瘦他的手艺了........望他在长沙一切安好。
雨停了,风吹起来,云聚云散,皆是常态。至于它要飘向哪里,选择倔强地开在天空还是坠落成雨,这确实需要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