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龄二十多岁的男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中此时散发着从窗外照射进来黄昏后升起的月光,他不喜欢黄昏,暮色苍茫得像死人告别世界的亡命之色。彷佛在预示着他要离开这个世界。
他能感觉到,他的病很重,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一回事。
他不畏惧死亡,却害怕再也不能见到她,他不想去那个没有她的世界。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病床边的女人,透着月光。在生命的这一时刻,他想记牢这张脸,即使他记得已经够牢了。女人很美,此时脸色悲伤的坐在病床旁,忧心着男人的病。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意识了,但此刻清醒起来,看着女人的脸颊,她的脸他还是那么熟悉。却是憔悴了很多。
她这样,他很心疼。
但是自己可能真的在这个世界支撑不住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走向倒计时。
从心底而来压抑感,窒息感,灵魂即将脱离肉体的失控感,各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感愈发明显。
他看着女人美丽的面容,在心里喃喃自语。
“我不愿就此离去,等待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来世,和你再遇。”
但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生命的过程是属于自己的,但生命是生存或者死亡属于老天的。
看着女人的忧伤,他嘴唇动了一下,他想安慰女人,不要太过悲伤。他不忍心看她如此悲伤。但他没有一丝一毫说话的力气。只能用眼睛传达自己的心意。
女人和他心意相通,看着男人的神色,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便强自微笑了一下。她握住男人的手,不让他担心她。但他的手很冰很冷,像冬天的冰,零度以下的酷寒。
想到医生说他撑不过今晚,她不由扭过头去,松开了男人的手,借口去卫生间。卫生间里,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哭了一会,补了补妆,女人又优雅的回到了病房。
她想对他坦白,他可能撑不过今晚。
但话到嘴头,欲言又止。她说不出口。
世上最大的幸运,不是有人懂你的默契,而是有人心疼你的欲言又止。
看着女人这样,他明白女人要说的是什么,他很心疼她这般把事情都憋在自己心头,独自承受的模样,他心里也知道她不想他离去,但他无能为力,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了。
时间慢慢的推移,病房空调开到了最适宜的温度,他的身体却愈发的冷,男人此时清楚明白了自己身体的情况,知道自己应该撑不下去了。
但离开世界前一秒,有她在,够了。谢谢这个世界,让自己爱这么一个美好的女人。
对不起,说好一起到白头,一生一世不分离,我却抢先举起了白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好冷,彻骨的寒冷。好黑,窒息的漆黑。
再见,亲爱的。
再见,全世界。
女人看着男人苍白如雪的脸逐渐无力的垂向一旁,临死前的他带着一抹眷恋不舍的笑容。她彻底放弃了伪装的优雅,在病房里抱头痛哭了起来。
世界上的事情本就是很简单,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很多人去世,又有很多人出生。
所以,日子还要继续。地球还会继续按照原先的轨迹转动。
一天,女人接到了一个电话,没有号码,没有归属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你还好吗?我爱你,下辈子继续爱你。”
女人看着没有电话号码的这通电话,又看着手机屏幕里灰色的背景图,那是他生前最后的照片。声音相似罢了,现在诈骗电话已经如此强大了?竟连人声都能模拟。抑或是熟悉之人的恶作剧?但这种事于她而言,一点也不好笑。女人略带僵硬和生气的回应:“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女人说过这句,说过就挂了电话,却没有去继续忙手头的事,而是怔怔的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想起了很多她以为遗忘的从前,那些从前,没有诗书和远方,只有他。
电话那头,男人将电话还给孟婆,看着前方黄茫茫的奈何桥,仰头喝下了眼前的汤水。
汤水很苦,苦得像一碗眼泪。
一口喝完,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着,走向了奈何桥。
奈何桥前,徒叹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