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璐给我发了很多短信,我没有回,不敢回,也不知道怎么回。
只知道料峭春风还没吹开烟花三月的时候,就开学了。北方的春寒稍稍降低了校园的杂色,学姐们都裹着厚厚的棉裤,像勒紧的棉被卷儿,没有凹凸起伏。偶尔路过几个妆色稍浓的女子,胭脂味也被冻结在莫须有的刺骨寒风中,想闻。稍微有点看头的就是那些裙摆下的被黑色打底裤包裹的腿,有骨感的依旧有骨感,丰满的却不再丰满。
我滚回宿舍,他们围着靖辉下载了16个G的毛片,扯着裤裆,龇牙咧嘴。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男性荷尔蒙到处泛滥的氛围,我顺势躺下,扯起耳机,是宋冬野的《安河桥》。
新学期的食堂好像跟春天一样有了“生机”,我猜估计是那个卖红烧肉的胖子大哥不再甩着被汗浸透的毛巾,让那些无处着落的汗液滴进美味佳肴里,还好我不吃红烧肉。
据说卖米饭套餐的大娘因为和门岗大叔离得太远,回家做全职老太了。新来的“套餐西施”,不仅卖米饭,还“卖色”,全校男生都挤过来,买一份米饭,看半张脸。
看半张脸的意义,跟看毛片打马赛克的感觉是一样的,很多时候明明知道模糊不清、朦胧相间的背后是什么,可就是贪恋,可就是喜欢。我们从来都不急于捅破背后的真相,可能多数的自卑、多数的不安全感都是通过这种方式隐匿,然后我们可以在这种不负责任的范围里尽情的撒欢,尽情的表达,尽情的为所欲为。
我猜,“套餐西施”是这样,靖辉也一定是这样。
后来靖辉每天都会给宿舍带回六份米饭套餐,逼迫我们强行的吃,强行的说好吃,强行的给钱。没人吃,靖辉就自己出钱,自己吃。
被迫吃了一个月“套餐西施”的米饭,几乎每一个菜都吃了好几遍,大便肠干,蹲大号拉不出来的无奈感,就像听吐了靖辉每天意淫和“套餐西施”邂逅的种种,套路老旧,枯燥乏味。
习惯了每周给贾敏打一个电话,说一个小时。
也习惯了上课绕着张晓璐走,不说,不见。
我用自以为理性成熟的方式,想要结束对张晓璐的亏欠。后来却慢慢发现喜欢上的是自以为是的躲避,逃避慌乱的神色,逃避良心的谴责,甚至慢慢的有点开始回味,直到不加掩饰的理所应当的回味。
我逃掉了所有在B教105的英语课,跟张晓璐共处一室让我心神不宁,比起辛夷坞的辛酸爱情,我还是更愿意自我封闭独享爱恨别离。
张晓璐问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喜欢自己的人哪个更重要。
“如果卢浮宫着火了,面对里面那么多珍贵的名画古董,你会拿哪一个?”
可能张晓璐挑了离门口最近的画。
我想,我一定会挑自己最喜欢的那幅作品,不管值不值钱,不管身向何方,因为对我来说,那是最有意义的。
靖辉追套餐西施,陆诚追张晓璐,我一个人。名牌大学的学生都忙着积极进取,以至于片刻的时间都不会留给自己,就像贾敏。二本大学的学生都忙着思想的懈怠和大学后的全然放松,以至于片刻的时间都不会留给学习,就像我。所以我把自己的火热统统借给他们,让他们得到该有的情愫,让他们也享受拥有的乐趣。仿佛这种三个人稳定的状态,我更显孤独。而孤独背后的思考,是生存还是毁灭,亦或是没有生存,没有毁灭。
张晓璐好像豁然想通了。因为想通和记恨丢过来的微笑是不一样的,记恨亦或是稍微带有情绪的故作姿态,其实都是扎眼的电气焊,不是不美,只是在欣赏的时候,会在一种极尽灿烂的光芒中,灼伤,甚至死去。
习惯了晚饭后自己一个人去操场溜食儿,坐草坪上看一会儿来往的男男女女。我在想穿衣服这件事一定是因为第一个强行和女性发生关系的人而产生的,因为缺乏保护,便试着再意识上裹上一层遮羞布。不见,便不想。所以就有了衣服,所以就有了衣服也掩盖不住的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如果人真的有前世今生,我在想每一个人从出生开始,潜意识里一定知道自己需求的生殖器长什么样子,可能在成长的过程中幻想过无数次,但是我们因为无知和胆怯,却从来没有甚至不敢承认过一次,直到再次见到,或是用到,才能抱着确定想起的态度,向成年迈向一个大的跨度。
要我说,成年的标志一定要从初夜开始,因为从那一刻起,无论男女都打破了自己幻想几年的警戒,终于敢光明正大的行使在意识里潜藏了很久的意淫和糟粕,女人开始懂得了温柔如水,男人开始懂得了体贴入微。
食堂下班的时候,靖辉和“套餐西施”会牵着手跑到五七路逛小吃街。后来我才知道,是我们促成了这龟孙子的爱情。据说当时套餐西施为了婉转的拒绝他,让他一个月内买够300份套餐,就答应跟他交往。而靖辉这呆逼当了真,果真每天给我们带米饭套餐,中午吃,下午吃,给钱也可以吃,不给钱也可以吃。他牺牲掉打游戏看毛片的时间,去追一句近似玩笑的话。
恍然间我觉得那一刻我特别伟大,伟大是因为我用肠干便秘促成了一段近乎不可思议的爱情。
喜欢读书的人和热爱文艺的人,一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异常早熟的性欲。比如说维克多雨果,在两岁的时候看到校长的女儿罗斯小姐当着自己面肆无忌惮的穿衣,光着的大腿和穿长袜的媚人动作,深深打动了两岁的雨果,以至于半个世纪之后,他还敢堂而皇之的回忆和记录。
所以文学创作的本质,在于敢像勇士一样剖析自己的内心,美好的想法就像垃圾一样搬不上台面,上不得耳闻。反而恰恰是那些自以为丑陋的果敢,更能引起人们内心的共鸣,谁能说思想一开始就不是邪恶的呢?
我给贾敏发去了新写的长诗句,就像伟人的内心敢于暴晒的邪恶。
“十八十九二十/淡妆青心如织/只管冰火相触/道她落月落日。”
我觉得我是一个早熟的人,看见稍微曲线的躯体,便会浮想联翩。越是浮想联翩,胆子越小。胆子越小,越是浮想联翩。
出生的时候,路过的江湖术士即兴起卦,说我是桃花树下长大的娃,命必为情所困。所以老妈就一直把我当女孩子养,穿女孩儿的衣服,留长头发,俊俏的小脸,真像五岁的小女孩。冬天去大澡堂子洗澡的时候,老娘也带上我,看着乌烟瘴气里那些肥胖的扭曲的胴体,我被加在各式各样的大白腿中间。如此满堂春色,却成为性记忆里一直的糟粕点。
所以我一定是桃花树下长大的人,以至于我初中、高中都陷入了桃花的是非,桃花的纷争中。有时候多想自己是一个潇洒的勇士,可以有勇气去睡任何想要跟我发生点什么的人。那样也挺好的,最起码会有很多除了学习之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