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是美味,是近十来年才兴起的。全国各地开始流行吃小龙虾。麻辣的、清蒸的、油爆的味道各有不同,但都挺好吃。
但我想说其实三十年前我就已经喜欢上这种美味,而且那些年吃的龙虾基本上都是自己钓来的。
小时候每到夏天,溪流纵横交错的长江冲击平原上,几乎每一条小溪两岸都开始被郁郁葱葱的芦苇占领。在密密麻麻的芦苇间的溪流里开始活跃这种后来被全国追捧的小东西:龙虾。
龙虾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他们喜欢浮出水面长时间横卧着用爪子抓住芦苇。只要掰一根芦苇去掉叶子,留下尖尖上的嫩尖。再在松软的地里挖出一条肥嫩的青色蚯蚓(这种东西在田头地下到处都是)。用芦苇的嫩尖系上蚯蚓,远远地伸到龙虾的身边,龙虾就会紧紧地抓住蚯蚓,然后就可以把龙虾钓上岸来。运气好的时候可以轻松钓上好几斤。
上述这种钓龙虾方式称为浮钓,而我更喜欢另外一种钓龙虾的方式:沉钓。
所谓的沉钓就是在芦苇杆上系上一根纳鞋底的细绳,绳的那一头系上蚯蚓,成为一根简易的钓竿。做上七八根这样的钓竿,在芦苇荡里开出七八个容身之处,把钓竿一根根放入水里。然后不停地来回把钓竿捡起,钓竿的底下总会有惊喜。
沉钓要比浮钓效率更高,那是因为大部分的龙虾沉在水下,只是浮钓就地取材更为方便。
沉钓时龙虾有时候不愿意离开水面,在离开水面的一刹那很多龙虾会掉落,让人空欢喜。不过我们也有办法,就是做上一个捕蝉的那种网抄。在龙虾浮出水面还没有离开水面的时候,用网抄在水下一抄,龙虾就只好乖乖就擒。
在芦苇荡里穿梭,享受着搜获的快感,是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之一。
小时候沉钓这门技术几乎可以说是练得炉火纯青,每次一下午总可以钓上大半桶龙虾,估计有个七八斤。然后到家娴熟的掐头、刷净、剪爪、去筋,让母亲红烧上两大碗,美美地剥上一晚上,吃得一桌子的龙虾壳,真是太美了。
至今觉得母亲的红烧龙虾是所有龙虾烹制方式中最美味的。
有时候我们小学的同学会吹牛哪里的龙虾最好钓,谁最会钓龙虾。有时候也会约好一起去钓。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到他们村的宅沟里钓龙虾,我站在沟边倒下的一颗树上,聚精会神地起竿,结果龙虾还没浮出水面人却不注意从树上落入水里。把小伙伴和他的家人惊吓了一把。
当然最受惊吓的自然是母亲,她破天荒地揍了我一顿后,再也不让我去钓龙虾了。
但是童年钓龙虾的乐趣哪是大人能拦住的,偷偷摸摸地拎着桶,再到藏着钓竿的柴火堆里巴拉出钓竿,鬼鬼祟祟地钻进芦苇荡里,那是小时候常干的事情。
母亲一是怕我落水出事,二是夏天下午的太阳狠毒怕我中暑,三是更怕耽误我的学习,所以每次满足地拎着龙虾回来,母亲总是会数落一通。甚至有一次母亲将我钓的小半桶龙虾全部倒回小溪。那次我哭了一整晚。
哭完之后,第二天乘着母亲下地干活,还是会偷偷摸摸地去钓龙虾,只是对于那一桶子龙虾没能进我肚子的这件事情至今耿耿于怀。
再后来上了初中,求学的日子就不能够继续这项乐趣了。再后来上了高中,连暑假里都很少能抽出时间去小溪边钓龙虾了。再往后就离家越来越远,看不到家乡那种横平竖直又纵横交错星罗密布的溪流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今年夏天搬家后,父亲由于钓鱼在新家后边拆迁的荒地里找到一个池塘。看到里边有龙虾浮出。童心泛滥,拉着同样爱在溪边玩的爱人,一起去钓龙虾。
长沙的地里很难挖出青色肥大的蚯蚓,我们就买了一大块猪肝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作为饵料;池塘边也没有芦苇,我们就在荒地里找到歪七列巴的树枝作为钓竿;幸好家边上买到了那种纳鞋底的细绳作为钓绳;再加上爱人用来在溪流里捞小鱼仔的网抄,一切就齐了。
那一天爱人第一次享受到我儿时钓龙虾的乐趣,她到那天才知道原来龙虾还是可以钓上来的。
收获还算不错,差不多三斤多。第一杆起来的时候,猪肝上面居然抓着两只龙虾,这种美事就是小时候也见得不多。十多年后第一次钓龙虾,而且不在海门,心中那种喜悦无法言表。
我把当天钓龙虾的场景以及收成图片发到朋友圈。同学们纷纷留言问我是不是回家了,然后他们又说不对啊,那天海门正是台风强劲,狂风暴雨,根本钓不了龙虾。我回复是在长沙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外地的龙虾也能上钩。
回家的时候,爱人把几只很小的龙虾丢入家里的鱼池里,和小鱼们一起倒也有趣。
晚上一大碗的红烧龙虾上桌的时候,那股久违的香味让人口水直流。虽然经常在外吃各种做法的小龙虾,我和爱人还是很快将一大碗龙虾全部干掉,连虾钳子都没有放过。
母亲看着我们的吃相,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们把龙虾丢在水池里干啥,又活不久,多可惜,还不如烧了吃掉。”
那刻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倒入小溪的那桶龙虾,想起那一整晚的哭声,心想原来母亲那么抠,连那么小的龙虾也想烧了。可那时候她怎么舍得将那么多龙虾都倒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