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事,想写一写,可就是懒,又无从下笔。小学写作文,一张草稿纸,一支铅笔,一张向着窗户的桌子。现在,很少用纸笔,一部手机,一杯茶,一盒烟,一个不舒服的椅子。
写作给我的记忆是痛苦的,小学转学住在三叔家,叔叔婶婶都是中文系毕业的,婶婶又是小学老师,叔叔之前也当过中学的语文老师。班主任留给的作业,每个周末都要写一篇作文。对我的要求,先打草稿,然后写一行便空一行,修改过后再誊抄到作文本上。还记得,最开始的草稿红艳艳一片,面目全非,删删减减,我写得内容可能被保留不到十分之一,甚至连标点符号都被要反复修改。我一点也不喜欢周末,如同讨厌那些干枯乏味的文字。直到我的作文在一次比赛中获奖,才渐渐明白何为好词佳句,何为老师所谓文采。小学班主任是一位上年纪又和蔼的老师,她对学生的作文从来只有一个要求:真情实感。这像是一种无形的规范,直至渗透到字里行间。无比幸运,小学毕业前,我自己的作文终于可以留下大部分内容。这就是开始。
后来的写作,已经不用再打草稿,就像被解放的农奴一样,开始在纸上洋洋洒洒肆无忌惮起来。要特别感谢初中的语文老师,她实在是宽容,对我们没有太多苛求,总能在一篇速食一样的文章里勾勾画画,找到可圈可点之处。莫大的欣慰。回想起来写作的确是要“功底”。“功底”何来,除了反复的练习就是阅读,在学校的必读的篇目外,婶婶又替我买了很多的课外读物,从杂志到图书。比起其他热爱阅读的同学,我简直就是在“啃书”,一点点“啃”完那些书架上的必读书目已是万分痛苦。人家的阅读量是靠积累的,我的阅读量是逼出来的。我看书特别不老实,很爱开小差——要知道比起那些弘扬着“真善美”的作品,我更喜花鬼狐妖世界里光怪陆离的奇人奇事。尤其小说,神魔小说。虽然都是古文,可我看的全是后面的翻译内容。开小差的乐趣是无穷的,尤其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更容易着迷。唯一的遗憾,买过两册《四大名著》,就放在书架上,可我是一点没翻。对于那时的我,电视的吸引力还是远胜书本,尤其是《西游记》,从动画片到电视剧我连台词都看得快背下来了。“看了《三国》会说话,看了《水浒》会打架,看了《西游记》到老不成器。”这是我爷爷挂在嘴边的,每次看电视他都要这么说一遍,在他看来还是诗文更养人。可他自己却在看风水的书,我也偷偷看过那些书,是在我外公的卧室里,线装手抄本,我有时想如果跟着他好好学学,没准我以后可以混成一个大师,给一些高官什么的看看风水讲讲黄老之学说不定我还能发财。罪过罪过,读书人,不应该这么功利。看来我离“成器”还是有些距离。这也不算太离谱,我要说小学看了《鲁迅小说全集》才离谱,我确实看了,尚未意识到思想内容的深刻性,因为我又开小差了,我是挑着看的,最先看的是故事新编,那样的笔法和想象与课本中固有的鲁迅形象完全对不上号,以至于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看了盗版。才知道,文字的运用原来可以这么变化多端。我一直处于一种无拘无束且自由散漫的状态里写作文,直到我上了高中,接触到了高考作文。
说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高中作文,尤其高一高二,从来没上过50分。一开始不知道问题在哪,我严重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和水平,总是偏题,我不知道写作文也需要套路,需要模板。我向一个作文经常得高分的朋友请教,他告诉我,一个字:“抄!”“三段式”就是开头,论点,论据,结尾。所有东西都可以抄,在那些优秀的文章里,把精彩的开头摘抄下来,换词造句,用到作文里。神乎其神,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可是笑话,天大的笑话——我这么自负的人会抄吗?我抄了!而且破天荒我的作文终于上了50,我会一直记得那篇作文的题目《扯“淡”》!老师在题目旁打了一个硕大的问号,我多次想过将这篇作文用个框裱起来,后来想想毕竟有很多东西不是我的,师出无名,这么赤裸裸的抄袭后我还打算拿出来,似乎有些恬不知耻了,作罢。我选择抄只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拿到高分,结果证明我也是可以的。也就从那时以后,我才摸索到应试写作的技巧,很快也能驾轻就熟。
神谙套路都是为了高考决战,什么正面反面地论述,什么样的结构,什么样的内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千篇一律吧。高考过后,问起作文,我都说写得特别特别好,论点是什么,用了那些论证材料,堪称完美,“即便拿不了高分也不会轻易失分”,说得我自己都信了。事实上我写了篇散文,没想和什么所谓的体制抗争,我只想告诉那群杂碎,有人愿意写他喜欢的东西,而且是纯粹的,没有勉强到苟且。当然,个性是要付出代价的,对我来说也足够沉痛。说句特别俗套特别矫情的话:我不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让自己喜欢的人,但我在选择自己喜欢的时候,不将就啊不将就。
现在挺好啊,去你妈的三段式吧,老子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何况我懒得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