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报考学校,我没有太多挣扎,听父亲的话就好了。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后悔在眼前。一九七七年九月的一天,风萧萧,雨瑟瑟,我和千千万万的考生,如同奔赴战场的壮士,心潮澎湃,不知是为的那份梦想,还是为的那份家人的期盼,或许只是为了某个名份。
考试结束后,父亲每周多了一项任务,按时按点守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等待每周来送信的邮递员。每当父亲老远望见邮递员骑车的身影,赶忙跑上前去询问:“你好,有没有祈继承的信呢?”
“祈什么?没有印象,应该没有。”
“祈继承,重名很少的,你帮忙看看啊!”
“没有姓祈的收件人。”
“你帮忙再仔细瞧瞧,或许有呢,娃的通知书,等得好焦急。”父亲坚信能收到一份通知书。
邮递员解开绿色的帆布袋,翻看了一番,确实没有,然后骑上车走了。留下父亲站在原地失神地自言自语一阵,感觉那纸通知书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承受不起任何的闪失。
连续几周,父亲都是空手而回,每次回来他的表情凝重。从来不抽旱烟的他,也拿起旱烟管呛几口,接着眼睛被烟熏得掉泪。他回来沉默不语的样子,弄得家里氛围异常紧张,我老躲着他,生怕哪一刻触犯了他。
那天,父亲照例在村口等着,邮递员看见他,直接问:“祈继承,对吧?”
“是啊,今天有没有信件呢?”
“今天好像真有一份。”邮递员轻描淡写的话在父亲耳朵里荡起风铃声。
邮递员又开始在绿帆布包里翻来翻去,从左往右,从右往左,然后抬起头,望着父亲:“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记错了。”
父亲好像被当头打了一棒,急忙抓着邮递员的手,颤抖着央求:“再找找看吧,你不会记错的。”
邮递员又开始埋头翻起来,看见里面一个内衬里有个文件,抽出来一看,“哎呀,这里面还夹着一个呢,你看看!”
邮递员递给父亲,父亲慌忙接过,目光扫过收件人姓名,看到熟悉的三个字“祈继承”时,激动地手都颤抖起来,半张着嘴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邮递员已经骑着车丁零零响远了。
父亲一路小跑回家,脸上绽开的笑容如同夏日里的芙蓉花,在风中摇曳生姿。村里的人看见他的时候,都知道祈老师今天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了,好些年都没见着他这样了。
“祈老师,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娃考上师范啦——,考上师范啦——,通知书!”父亲摇着手中的信封,像是飘扬的红旗。
“恭喜恭喜啊!龙生龙凤生凤,祈老师的儿子当老师!哈哈哈!”
“这是传承!娃争气,总算要有一个公办老师啦!”
父亲跑回家时,已经气喘吁吁了,没顾得上喝水,就冲到我面前,摇着信封说:“收到啦!通知书,收到啦!”
我瞧了一眼,“信都没拆开,你怎么断定是通知书?万一不是,别打我哈!”
父亲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确还没拆开呢。他拿来小刀,小心翼翼地分开粘贴处,紧张地拉出里面的信,凑近一看:黄原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没错,就是通知书!你这臭小子,吓我一跳!”
“又不是清华北大......” 我嘟囔着,这份录取书在我意料之中,却在我期望之外。
“傻小子,这在我看来,跟清华北大一样!总有翻身的机会了!俗话说,人生三大幸事: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这在古时候,就是金榜题名啊!”父亲拿着通知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
父亲那种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我完全理解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