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柳色轻、郭豹。
赌具:剑。
坐庄:圆月赌场。
时间:重阳节。
地点:烟落湖畔。
胡凡从太阳底下出来,伸了伸懒腰,走进当街一家小面馆。一碟花生米。一盘豆腐干。一壶江浙女儿红。这就是他的午餐。
他吃得很慢,慢慢的咀嚼,好像要把食物的魂都嚼出来似的。这时他看见一个人。一个本不应该在这儿出现的人。此人全身肌肉紧绷,一身黑色衣衫,提着柄剑从街心走过,行动之间如豹子一样的敏捷。
郭豹。
虽然胡凡没见过郭豹,但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郭豹。他想起了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赌局。
赌局的一方是江南的柳色轻。他的“折柳剑法”,据说绝对可以排在江湖前十名之内。二十五岁创建“江南柳色亭”,在江南一带地位超然。
赌局的另一方是郭豹。据传乃昔年嵩阳铁剑郭嵩阳之后,一个如同豹子一般的年轻人。浑身充满活力。是江湖中有名的后起之秀。
盘口是一搏一。也就是说,赌柳色轻胜和赌郭豹胜的人一样多。今天已是初七。离重阳节还有两天。一个本应该在另一个地方出现的人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呢?胡凡扔了颗花生米在口中,沉思起来。
九月初八。清晨。赌局的盘口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大变化,从一搏一巨变到三搏一。郭豹在千里之外的钦州出现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武林。于是原来赌他胜的人,都用两倍的钱去赌柳色轻胜。
原因很简单,从钦州到烟落湖畔,相隔何止千里。即使用快马,赶到烟落湖畔已是初九清晨。比试时间定在午时,这对经过长途跋涉的人来讲,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是一个考验。据说柳色轻从初五开始,便天天到烟落湖畔赏花饮酒试剑。所以从精神气力上来说,郭豹未交手就已经输了。于是赌局的盘口在一夜之间变了。
断山镖局王老镖头在金盆洗手之际接到一趟大镖,珠宝黄金足有上百万两。这恐怕比他一辈子保过的镖还贵重十倍。镖的主人很神秘,一出手就是百两黄金,要他们九日下午上路,将镖运到京城。然后住在东城的东升客栈等人来取,并给他说了取镖的暗号。
初九?这岂不正是柳色轻和郭豹决战的日子?断山镖局总镖头叫王断山,在江湖中只能算是二流角色。像这种上百万两的大镖一般都是江湖中有名的大镖局来保,怎么会找上这个名不见传的小镖局呢?
王断山准备上路的时候,江湖中传来消息。柳色轻和郭豹的一战郭豹胜了。当天下午就有许多人输的跳河了。镖车缓缓地走在官道上,四周静悄悄的。王断山的儿子王厚精神抖擞地走在镖车前面,谨慎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走完这条官道到汉阳,离京城也就近了。所以这段路不能出任何差错,王断山严令镖师们路上见了任何事都不要管,除了吃饭打尖就是赶路。
快到汉阳地界,他们遇到了麻烦。三个人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左边一人羽扇纶巾,身穿儒衫。中间一人独眼,面色铁青,一双手拢在黑色衣袖中。右边一人最是滑稽,明明是个男人,却穿一身绿衫,涂脂抹粉,手里还拿一方巾。
王断山看见这三个人非但笑不出来,简直要哭了。“书生”杜剑。“独眼”段狼。“人妖”丁蜂。这三人无论哪一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没想到一下子来了三个。“货留下,放你们走。”杜剑冷冷地说。
“留下可以,但得问问小爷手里的这把刀。”王厚说完拔出刀朝杜剑砍去。杜剑折扇一摇,左手探入刀网之中。“沧啷”一声,王厚刀已落地,人也躺了下去。不知生死。“既然你们不知死活,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杜剑怪笑着说。一挥手,三人便已冲进镖队之中。
秋风冷寂。寒叶萧萧。深秋的古道似已被鲜血染红。
一条人影忽然冲了进来,迎向三人。“人妖”只觉胸口一疼,已挨了来人重重一肘,整个人疼得蹲了下去。来人一转身,劈手夺过一名镖师的剑,直刺段狼而去。段狼见剑刺来,正想闪开,来人忽然一拧步,反身错到段狼一尺之内。一只拳头重重得击在段狼脸上,段狼惨叫一声直跌出去。那人连伤两敌之后,一转身,左手袭向杜剑,杜剑挥扇来挡。来人右手倏尔探出,刁住杜剑左腕。
杜剑忽觉左腕一疼。原来王断山乘机补上,一刀斩落了他的手腕。这个弹指之间连伤三敌的人便是胡凡。此战下来,断山镖局伤六人,死亡四人。王厚伤重昏迷,王断山三处受伤。确实是损失惨重。
段狼三人被愤怒的镖师们乱刀分尸了。死者已矣,活者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于是他们继续上路。胡凡也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京城。路上胡凡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到京城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京城向来是物华天宝之地。商贾云集,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断山镖局上下住进东城临街的“东升”客栈,等人前来收镖。
傍晚,残霞已落,夜色将临。来一收镖之人,脸圆、精瘦、干练。来人自称江平,要见总镖头王断山。见到王断山,江平说道:“清风明月在。”王断山接道:“山高水长流。”原来他们对的是取镖的暗号。
“你就是王总镖头?”“是”。
“请王总镖头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收镖之人。”
王断山跟江平出去不久,住在后院二号房伤重在身的王厚忽然失踪。胡凡也跟着不见了。江平带着王断山进了刑部大人李青舟的府邸。原来收镖之人就是刑部大员李青舟。
李青舟。四十岁上下。白净无须。一身清色长袍。见到李青舟之后,王断山忽然问:“请问这趟镖是谁送给李大人的?”李青舟不答,却说道:“你不是王断山。”“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镖头没那么大胆子。”
王断山嘿嘿一笑,伸手从脸上解下来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
胡凡。这个假扮王断山的人是胡凡。
“你是什么人?”
“管闲事的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管闲事的人。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我想活着飞出去。”
胡凡说完,人已直冲而起,“轰隆”一声,将屋顶撞破一个大洞蹿了出去。
原来胡凡总觉得用这么小的一家镖局来运这么大得一趟镖,这事情有点蹊跷,于是和王断山商量好互换了身份,想知道收镖之人究竟是谁?
胡凡走进客栈,才知道王厚已失踪。原来胡凡跟江平走出去之后,王断山被一黑衣人引了出去,回来之后就发现王厚失踪了。王厚伤重在身,不可能轻易离开。出去的话,要么从前庭出来,要么从后院越墙而出。前庭当时一直有人,没看见王厚出来,他只能从后院离开。院墙有一丈多高,王厚有伤,不可能一人从墙上跃出,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他是被人劫走了。
可劫一个伤重之人干什么呢?难道他们要用王厚来要挟王断山?房间整整整齐齐,看来是睡着的时候被劫走的。胡凡在后院墙角边发现一个小牛皮靴子留下来的脚印。客栈里没见过穿牛皮靴子的人,那么这个脚印肯定是外面的人留下来的。
忽然,胡凡想到了一个人。郭豹。那天他从街心走过的时候,岂不是正穿了一双牛皮靴子?怪不得一路上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而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原来是郭豹在跟踪自己。郭豹一路跟镖车到京城来干什么呢?王厚是不是他劫走的?他劫走王厚干什么?
秋风又起。草枯鹰飞。这北国的秋似已迟暮了。胡凡走出房门,看见王断山的门口似有人影出来,他走过去时,人影已消失不见。推门进去,看见王断山和衣躺在床上,脸色不大好。问他有没有人进来,王断山摇了摇头。王断山却请他晚上过来喝酒,他答应了。
秋天的夜来得分外早。桌上置着几样小菜,一壶酒。酒是胡凡常喝的女儿红。王厚失踪才几天,王断山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面色显得很憔悴。胡凡禁不住对这位老人有些怜悯。说着说着,王断山忽然道:“胡大侠,我对不起你。酒里下了迷药,是他们拿厚儿的生命逼我做的......”
王断山话未说完,胡凡已经到了下去。门开了,走进一个人,一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正是郭豹。他扛起胡凡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话:“你儿子明天就会回来。”郭豹扛着胡凡进了李青舟地府邸。将死鱼一般的胡凡往李青舟面前一丢,说道:“人我已带来,请将小蝶给我。”
“货呢?”
“在客栈,你随时可以派人去取。”
郭豹刚说完,就见门外人影闪动,一张张强弓已对准郭豹和躺在地上的胡凡。
“你这是什么意思?”郭豹冷冷的问。
“意思是要你死!”
“想不到你这么卑鄙!“
躺在地上的胡凡忽然站起来接道:“不卑鄙他能活到现在吗?”
“你没喝王断山给你的酒?”郭豹问胡凡。
“喝了,只不过都喝到袖子里去了。”胡凡扬起袖子,袖口果然湿湿的。
“王厚踪影不见,王断山怎么有心情请我喝酒呢?我早就看出这里边有问题。”胡凡淡淡地说。
“那天我看出王断山门口出来的人影是你。进去之后,王断山脸色极不自然,否认有人来过,很显然在向我隐瞒什么!”
“于是我就猜出来,他一定见过你了。你劫走王厚就是为了要挟他做一件事!而要他做的这件事和我有关,要不然他没必要向我隐瞒。”
“你怎么知道是我劫走王厚呢?”
“因为我在院子墙角边看见了你的脚印。”
“你见过我?”
“在钦州,你从街上走过时,一定想不到我就坐在临街的餐馆里吃饭看见了你。”
“你一到钦州,就故意让人看见把消息放出去。于是一夜之间,你和柳色轻赌剑的盘口就发生了变化。”
“可我最后还是赢了柳色轻。”郭豹道。
“这其实只是你和柳色轻设的一个圈套。等着那些贪财的傻瓜们往里边跳。”
“圈套?我们为什么要设这个圈套?”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好像忘了自己身处险地和旁边的李青舟。“
我暗中调查过,柳色轻曾秘密的下重金买你赢。
你在钦州出现,除了找断山镖局托镖之外就是制造烟雾。让人都以为你必输无疑。结果你赢了,这样一来,大笔的赌金就进入了你们的口袋。因为做庄的圆月赌场本就是柳色轻暗中的产业。”
“原来我一直想不通,你们为什么又要将这笔赌金送给李青舟,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李青舟抓了一个叫小蝶的女子,给她安了一个江洋大盗的罪名来向你们勒索大量的银子。你和柳色轻都深爱着小蝶。为了救她,你们便设了这个局。”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你找了一家二流的镖局来运这趟镖,路上你暗地里跟着,就是为了这趟镖不出任何意外。”
“李大人,杜剑他们是不是你派去劫镖的?”胡凡转身问李青舟。
“对,就是我派去的。”
“你为什么要派人劫镖?”郭豹冷冷的问李青舟。
“很简单,镖丢了。他就可以再勒索你们一次!”胡凡替体李青舟回答。
“精彩,果然精彩,可是你全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今天还得死在这儿,真是可惜啊。”李青舟拍掌笑道。
“是吗?”胡凡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活着走出去吗?四周都有强弓守着,只要我一声令下,我保证你们两个在都变成刺猬。”
“那我倒想试试。”胡凡笑着走了出去。但门口那些手持强弓的侍卫木头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门口却走进一个人来。江平。就是那个带胡凡去见李青舟的江平。
“李青舟,我奉命调查你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之事,来你府上卧底当你的管家,现已查清,依律将你缉拿。你不用惊奇,门口那些侍卫都被我点了穴道。”
“你怎么知道江平当时一定会出现?”郭豹问胡凡。
“你把我一带进院子,我就用秘密手法和他联系上了。说那么多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胡凡说。
“你们以前就认识?”
“是。”
“你也是公门中人?”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人在江湖混,有些事情就必须得管。”
“那笔银子你准备怎么处理?”胡凡问。
“听说黄河一带正在闹水灾,捐给那儿的灾民吧。”郭豹说。
“小蝶呢?”胡凡问。
“她若有罪,应该呆在牢里;她若无罪,现在也该出来了。”郭豹说。
“你不喜欢她?”
“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喜欢她就一定要去找她吗?柳色轻比我更爱她。他为了救小蝶,不惜声名败在我的剑下。我为何不成全他们呢?”
郭豹说完转身离开。屋外残阳意暖,秋色也接近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