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天井老屋旁,矗立着一棵苍天大树,四季常青,祖祖辈辈一直名其为青树。
先民们不太注重科学,而是从敬畏和实用角度出发,对于这棵古青树,内心也许是矛盾的。因为本地乡民大多为土家人,土家人敬畏一切大树、怪异山石等等。土家人认为万物有灵,这棵长的像一柄巨伞的大树,自然也就是神树了;但另一方面,山区乡民山多地少,仅靠夹在岩石之间可怜的有土之地,来刨食填包肚子。大树遮天蔽日,会挡住农作物生长的太阳,以至于大树周围农作物年年歉收,农人们对此却无可奈何。每逢庄稼成熟季节,大树上簇簇的果实,还会把山林中的松鼠、狗獾等野生动物吸引过来,周遭农作物少不了也要跟着遭殃。
在科学落后的年代,乡民们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一定会战胜功利之心。乡民们宁愿相信这些古树有着某种神秘力量,也不敢冒出动任何对古树不利的念头,何况土家人的乡规民约里也有不准乱砍乱伐的告诫。这棵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四季常青树,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自然生长下来了,长成了一棵苍天大树,成了一棵古树。对这棵古树,农人们不仅不敢心生埋怨之心,顶礼膜拜还来不及呢!于是乎,村里面有些多病多灾的小孩,为了避邪,认这棵古树做了干爹。一些乡民遇事不顺的时候,还会默默给古树烧香祈祷,逢年过节时,还得毕恭毕敬的给古树供奉上他们的祭拜品!
在本地的历史传说中,没有留下太多古树树龄的传说。我奶奶活着的时候曾经跟我提起过,她们孙氏家族是清乾隆年间从荆州江陵移民至此的,繁衍生息已有十代,少说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按他们家族传下来的说法,他们先祖落籍此地时,这树俨然已是一棵古树了,这样算来,这大树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物以希为贵。虽然我们这里地处大山深处,但经建国后几十年“人定胜天”的大自然改造,山上的大树基本上见不着了,再不把仅存的几棵大树保护起来,后 人们真还以为,我们这大山自古以来就是石头山呢!近些年,各地都掀起了古树名木的保护热潮,林业部门终于来人了,对古树进行了勘察,这棵名为苦槠树的大树,树龄至少在800年以上。
祖祖辈辈一直称作青树的这棵古树,原来名为苦槠树,还算是一种珍贵名木呢。不过,这类树在我们这里实在太普通了,小一点的苦槠树早被当作杂木砍来烧火了。殊不知,湖南株洲的“株”都和此“槠”有关。福建、江浙一带农村,还盛行用此树的果实-------槠栗子,制作苦槠豆腐,还是当地的一道特色美食呢。真可惜,我们这里压根就不知道槠栗子有此用途,也许,跟我们大山里野果众多,没有机会试吃这种野果有关。这样下来,槠栗子成了野生动物们的美食。野生动物们有了食物来源,也就减少了对庄稼的侵害,从这个意义上讲,苦槠树虽然对农作物的生长有一弊,但也有一利。
对我而言,这八百年苦槠树,意义不止如此。儿时的许多记忆都与此树有关,特别是从村里老人听来了一种颇具神秘色彩的说法,他们说此树的长势与我们村庄的兴衰息息相关。这一说法可信度有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年以来,我对古树一直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小时候,这棵大树是我们两兄弟的游乐场,家里来客人了,我爱向他们炫耀大树的存在,亲戚家的小朋友们来了,我都会迫不及待的把他们拉到大树下来玩,大家一起爬树、掏鸟窝、捉迷藏.....。
最近,传闻有一条特高压高压线要从古树上空经过,古树有可能要受到影响。害得我这几天老是梦见古树变成老朽枯木的样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棵古树已经成了我对老屋,自己成长,自己家族记忆的一部分。古树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一直默默的注视着我的祖辈,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我,我的兄弟姐妹及下一辈的过往和将来,但愿还有将来。
难怪,许多山东人的记忆里,一直都有山西洪洞县大槐树的影子。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大树依旧是那根大树,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些千年老寿星成了古人今人共同的记忆见证者。古树在,故乡就在,那怕你走到天涯和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