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了睡宿舍的硬木板,老陆老李却不能接受女儿两天不回家。
“只有狠心儿女, 没有狠心爹娘呀。”
“这风衣都是褶子,你怎么穿去上班呀?”
“宿舍每天定时供暖吧,怎么没冻感冒?”
“父母说你还不是为你好吗?”
老李的话像连珠炮,我完全插不上话。
要不是我说偶尔加班从开发区回家不方便,老李真会把我的铺盖都搬走。
在宿舍门口,正巧碰到来帮魏恩彩搬行李的宋大头。
“妈,来认识一下。还记得我的高中同学老宋吗,现在也是我的同事了,在市场部。”
“阿姨好。我是宋辰意。好多年不见。我今天来帮同事搬行李的。她在外面租了房子。”老宋有点尴尬。
“阿姨好。我是恩彩。”魏恩彩甜甜地说。
“你们忙。有机会让希希带你们来家里玩。”老李的客套话信手拈来。
坐上出租车,老李立即开启查户口模式,搞得像她要嫁给老宋似的。
“妈,老宋名草有主啦。你不是刚见过吗?不要再惦记啦。”我被老李问得实在是不耐烦了。
“那个90后?有宿舍不住,搬出去租房子,真不会过日子。”老李说道。
“年轻貌美就够啦。”
“哪有你好看。卸了妆肯定一般人。个儿也不高。”
我就这样一路都在听老李碎碎念。幸好二表姐打来电话,让老李仿佛瞬间石化。
“你怎么不给姜建泽回短息?有什么问题吗?你这样还让别人怎么给你介绍对象?”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二表姐生气,果然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没收到信息,怎么回呀?”
忽听砰的一声,下车看时,车盖已经变了形,前面Q7的一个尾灯也碎了。
老李第一个反应上来说:“人没事就行。反正咱们有全保。”
老陆有些郁闷,忿忿地说:“这人怎么能忽然刹车呢?”
Q7的主人好半天都没有动静。不仅老陆慌了, 我也下意识挂了表姐的电话,忐忑不安起来。
估计又僵持了10多分钟, Q7的主人终于降下了车窗,瞬时鸭舌帽,大墨镜和大口罩映入眼帘。
老陆说:“这位小兄弟,你人没事吧?我打电话给保险公司了,估计很快就到了。 要不你也下来拍几张照片,我们就可以把车挪到路边了。”
范思哲大墨镜示意我们等一下,拿起手机说:“你不用过来了,我可以处理。先把机票改签吧,就这样,先挂了。”然后对老陆说道:“大爷,我就不拍了。咱们直接挪车吧。”
老陆听年轻人喊他大爷,怔了N秒,才讪讪地答应着走开。
保险公司的人到现场后看了车,又看了照片,同样认定老陆追尾全责。指示两位车主各自去4S店定损,然后把单子发给他就行了。
让大墨镜留姓名及联系方式的时候, 他坐在驾驶室里半天没反应。半晌,大墨镜示意我上车有话说。
“陆希,我可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让他们通过你找我么?”大墨镜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陆希?”
“你攥着登机牌,少说有3个小时吧。你的手机屏幕修好了么?”大墨镜问。
“你是,你是机场那个大墨镜?”
“是我。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你是卧底警察?是明星?是王思聪?”
他摘下口罩和墨镜道:“你说呢?”
我下意识感叹道:“帅啊!”
他忍着笑问:“你不认识我?”
“抱歉,真的不认识。”
“好吧。我叫任重。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那么你愿意帮忙传递信息么?”
“愿意。”
结果就是,交警队找老陆,我接电话, 交警队找任重, 还是我接电话。同理, 保险公司找老陆, 我接电话,保险公司找任重, 还是我接电话。
老陆和老李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盘问我是不是受到了人身威胁,我招架不住只能交代任重是个“大人物”!
不久,我收到大墨镜email的定损单,三万九千三百七十二块,着实让我惊讶了一会儿。转发给保险公司后,好久都没有回音。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我早已忘了大墨镜的存在。
一方面工作上新来的同事和新接手的好多项目让我很费心,另一方面生活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到了需要子女二十四小时护理的岁数。虽然我的日常作息并没有太大改变,心境却似乌云密布般沉重。有时候,病床上的奶奶会询问我的终身大事,我总是不置可否。虽然三十岁在即,却仍然没有等到想要嫁的人。
“宋大头,你跑哪里去了,从上海回来了吧,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感冒一个多星期了,昨天还去医院打点滴了。”宋辰意在微信里回答。
“啊,这么严重?你吃饭了么?有人照顾你么?”我关心地询问道。还发了一个安抚的表情包。
过了半个小时,宋辰意都没有回复。估计他一定是睡过去了。我看向窗外,北风呼啸,并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拿起了外套。又在厨房装了点挂面,西红柿和鸡蛋。虽然在德国独立生活了两年,但我并没有学会做几道能拿得出手的菜肴。家焖黄花鱼和豆角炖排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偏偏老陆和老李并不买账,至今也没同意让我露一手。
宋辰意的新房买在江边的金海国际,没有物业卡,简直是寸步难行。我在寒风中蜷缩成一团,等他带着万能的物业卡来接我上楼。1分钟,2分钟,5分钟,10分钟,15分钟,我想起了梁静茹在理性与感性演唱会上唱的那首为你我受冷风吹,有点感动。
远远的,老宋出现了,裹得像个粽子,面露菜色。
我没有责怪他的迟到,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怕你饿死,还带了面条,水果和牛奶。”
“你没必要来的。恩彩在照顾我。”
我怔在那里,有一刻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说:“你快回去吧,别也感冒了。”
我在寒风中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
“搭车么?”一辆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下来。
我摆摆手,说不出话。不知在寒风中盲目地走了多久,我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江边有很多酒吧,却几乎清一色的closed。咬着牙继续坚持走了一会儿,终于出现一家咖啡店。店里很冷清,只一个顾客,坐在角落里。我要了杯拿铁,然后直奔二楼。我静静地坐着,轻轻地享受咖啡的香醇与苦涩,庆幸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一刻心里有场海啸。。。。。。
“好久不见。”
我抬起头,竟然看到任重。“怎么会是你?”我失言。
“你是有多失望?”他尴尬地笑。
“啊,不是。我觉得不大可能会遇到你。”我的回答有些沙哑,虽然我尽力挤出一个客气的微笑。
“我也有点不敢相信了。”他说着却坐下来。
我们对坐着,却不再刻意交谈。我看着窗外的江水发呆,他看着咖啡杯发呆。
直到江面上已经洒满银色的月光。
我时不时地划看微信,并没有什么未读信息。再次查看的时候,老宋发了微信朋友圈,他本人的半身照,以东方明珠为背景,笑得快看到后槽牙了,比V的左手腕戴着魏恩彩送给他的皮质手环。魏恩彩点赞并评论:“白衬衫的哥哥好帅。”老宋秒回一串笔芯表情包。
“你还好吧?”任重轻声问道。
“不好又能怎么样?”
“总会好起来的,怕什么?”任重说。
“我怕没女人喜欢!”
啪嗒。服务员把咖啡杯摔在了地上。“不好意思,我再拿一杯来。”姑娘脸上带着尴尬地微笑,旋即转身跑掉了。
“我肯定要上这家咖啡店的黑名单了。”我忿忿道。
任重笑得不能接话。
“你慢慢笑吧, 我要回家啦。”我站起身。
“我开车送你吧。”任重也站了起来。
“No No。坐你的车成本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