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大山。除了高它还很宽广，连绵不绝没有尽头。晴日里天色很蓝，阳光下青红翠绿; 阴雨天狂风呼啸，昏暗而清新。白天有白天的美，夜有夜的寂静。花草树木是不睡觉的，听了一夜虫鸣再醒来，花儿仿佛是随雨而来落在草丛中。却也不张扬，远远的望去是看不到的。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脸盆旁边，云做轻棉风做雨，他看过天知道今天有雨。他打算用这个脸盆接一万滴雨，为何是一万滴?谁知道呢，反正也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要想正好接一万滴雨谈何容易，可是也没有人问他如何才能正好获得一万滴雨，不是吗？
记得小时候他最爱吃的就是妈妈做的雨淋饼，妈妈就让他接雨滴。他看着雨哒哒哒哒落在盆里，好想数清楚有多少滴，也许接到整好一万滴的时候会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虽然很荒谬，但是那个时候他确实是那样想。
一只癞蛤蟆与他对视一眼，发着咕噜噜的声音。腮帮子鼓了几鼓，又换个方向跳走了。他不愿意惹它，传言有些癞蛤蟆是仙。至于是仙的癞蛤蟆有什么特征，他已经忘记了。这些传说都是他很小很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讲的。
那会儿，癞蛤蟆还是很让他厌恶的。皮肤的褶皱和颜色，看见就让人怕。挺着大肚子蹦来蹦去，生怕会一个不长眼睛蹦到人身上来哦。印象中有一次与伙伴在池塘边玩耍，草丛里突然蹦哒出一只癞蛤蟆。伙伴们拿起树枝，往它身上猛敲，嘴里还念念有词，词也忘记了。可是后来有人说癞蛤蟆是仙，打死了是要倒大霉的。自那以后再玩耍遇见蛤蟆，小伙伴宁愿绕着走。
滴滴答答，雨滴儿打在盆底。还没开始他已经数不清楚。眼睛迷迷糊糊几乎要睡着，猛然间发现自己竟身在一片平静的汪洋大海中。"咚"一滴水落在眼前，掀起粼粼波纹传到无穷远处。一只手臂大小的活物在眼前晃动:"我是雨精灵，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头儿虽然见多识广，也倍感诧异:"我只是偶然来到这里，并没有找你。"
"老头儿，你已经时日无多。"雨精灵说。老头儿语气不愉快起来:"不用你提醒我，我得赶紧回去。我还要去做雨淋饼呢。"雨精灵哈哈大笑:"你这老头，真蠢。什么雨淋饼，你妈妈都是骗你的。她做饼用的水都是普通的水，雨水并没有什么特别。"
"你小时候那么调皮，你妈妈不这样说，你可老实呆不住。"
老头儿不理它，看看四周，想找一条出去的路。雨精灵说："别找了，没有的。这是你的梦。可惜你无法醒来。"
二
"是梦啊"，老头儿拼命掐了自己几把，正合计怎样才能醒来，一叠水迎面扑来。"哇噗"老头大怒，"你干什么，那么捣蛋。"雨精灵哈哈大笑，"来追我啊，糟老头。"
老头真想操起家伙狠狠地揍他一顿，这可恶的孩子。不过自己毕竟老迈，对方像个猴子哪能追得上。恶狠狠地咒骂他两句，问:"你是谁家的孩子，赶紧滚。"
"大叔，这是我的孩子。抱歉了，来我家坐坐喝口茶。"是一个健壮的男子。老头愤愤的说:"你家的孩子真皮，你难道不管管吗？"
男子引他到茶室，说:"我也管不了他，您别生气。我向你赔罪。"老头端过茶来抿了两口，再看那个男子，渐渐消瘦。"你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大惊。男子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孩子麻烦您来养大。"说完闭上眼睛没了生息。老头慌得杯子都拿不稳，摇他的肩膀也没反应。雨精灵从门口探头进来:"他已经死了，还摇他做什么。"
老头儿大叫:"他是你爸爸吧，他死了你怎么也不着急，也不伤心。"雨精灵说:"你这老头好奇怪。他只不过是死了，又没打我也没骂我，我为什么要着急伤心。"
老头大怒:"他教你养你，你难道是没心肝的吗？"雨精灵吸口气，身体慢慢长大成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扒开自己的胸膛说:"你说对喽，我是没有心肝的。"
这真的出乎老头的意料，简直糟糕透顶，事情还能更糟糕吗？雨精灵恢复原状说:"老头，他死了你来养我吧。"老头尝试与他协商:"你要是愿意规规矩矩听我教养，我可以养你。"雨精灵点点头:"这很公平。"
三
老头四处看看，这是一座不错的房子。内饰古色古香，正堂是自己非常喜欢的山水花鸟画。"你叫什么名字？"老头问。雨精灵回答:"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叫雨精灵。"老头沉默，问:"你爸爸平时爱吃什么？"雨精灵指指储物间说:"呶，所有吃的东西都在里头。爱吃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老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也许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果然他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几块木板,锤子和钉子。他为男子钉了个棺木，挖坟埋葬。这些事雨精灵嗤之以鼻，浪费力气也没见得好玩。自己跑到一边给房子旁边的几支鸡冠花浇水松土。
老头吆喝他来帮忙，他哪里肯听。终于他玩得累了肚子咕咕叫，喊老头为他做饭。老头说:"你来帮忙，干完活我再给你做饭。虽然情非所愿雨精灵到底还是妥协了，帮老头担土挖坑大汗淋漓。
傍晚，老头儿整治了两道美味菜肴，爷孙两个在昏暗的灯光下享受着安宁。"明天我要把屋后那片地除除草种些菜，要不然我们两个可没什么可吃了。"老头儿说。雨精灵停下筷子:"不行!"嘴巴里的食物都兜不住了，"院子里还有我的花。"老头儿说:"花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怎么没用，我爸说了等那些花开满了我才能长大。没了那些花我就长不大啦。"
"胡说，"老头敲敲桌子,"你长不长的大跟那些花一点关系都没有。吃不饱你才长不大。"
雨精灵有些语塞，涨红了脸:"那，那，那你可以去买吃的。或者去别处种。"
"好，好。我别处种去。"老头放弃争辩，这个孩子拧的很，怕争辩也没什么用。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四
远山似黛，近水流芳。老头很习惯山野里的生活。开垦了一片土地，闲来无事拿树枝削一根鱼叉打鱼。玩抓鱼雨精灵很在行，老头儿毕竟不如他灵活。暖暖的阳光，青草稠密。老头儿收获着土地的恩泽，偶尔拨开草丛望向小溪，雨精灵光着脚在水里轻轻挪步，凝视着清澈的溪水。发现目标，驻足木立，悄悄举起鱼叉。猛地一下扎下去，接着高兴地举起自己胜利的果实。老头儿叹口气，好想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当晚睡前，雨精灵说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他跟小伙伴约好要出去玩耍。老头问他:"离得多远?什么时候回来。"雨精灵回答:"好远好远呢，我连跑带走的要小半天。这次我两天都不回来了，我要住在小伙伴那边。"老头继续问:"你们在一起干啥去，要那么久。"雨精灵扔掉手里的竹竿，说:"哎呀，我明天要早起。该睡觉去了。"说完跑去打水洗手脚去了。
夜色昏暗，老头知道问多了他会烦，可是总还想再探一探。可是谁家的孩子出门，不让长辈知道去向呢？老头儿连夜做些饼，灌上一壶水，又收拾了几件衣服。终于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才去睡觉。
第二天，老头儿听到动静赶紧爬起来。雨精灵已经背着包袱打算出门了，看见老头出来给他摆摆手"我走了。"老头儿回答:"噢。"
五
老头儿今儿一天觉得空荡荡的，空气有些闷热。大概是要下雨了，"咦，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一声巨雷，老头猛然惊起。外面乒乒乓乓，是冰雹吧。老头担心起来。好不容易种下的庄稼要遭央了。老头打开门，冰雹落在脚边，一个个像牛眼睛大小。远处黑漆漆一片，像一场噩梦。那孩子怎么样了，这样的日子还在别人家!老头莫名奇妙有些生气。
当晚，老头再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外面恢复到往日的宁静，还有青蛙呱呱呱的叫。老头披上衣服打算出去看看庄稼是否有幸躲过冰雹的淫威，很显然这纯粹是种侥幸心理，就像孩子遇到坏事总对自己说"这是梦，这是梦"。
好在发芽不久，这时节应该还来得及补救，老头打算明天再播些种子试试。第二天，老头被哇哇的大哭声惊醒。老头赶紧爬起来，跑出去一看，原来是雨精灵回来了。正在屋后蹲在那丛花旁边哭，确切来说是断枝败叶。
老头儿呵斥道:"大清早哭什么哭!赶紧进屋去。"雨精灵咧着嘴，吐字不清:"我的花毁了，我长不大啦。"老头眼前突然渐渐模糊，声音也听不清楚。恍恍惚惚间睁开眼睛，阳光已经照进窗户。出去看看，果然一片狼藉。那个孩子也不晓得怎么样了，要不出去找找吧。
六
出去找，说说容易，现而今连方向都弄不清楚，酱油拌醋一码黑。那个孩子出门的时候连去哪儿也没有说，想到此处老头又不禁咒骂。收拾好行囊，还有些凉饼子带在路上吃，水壶也灌上水。这一趟出去他打算无论如何晚上回来，否则那个孩子万一先回来找不到自己可不行。
老头前天目送他去，就是顺着这一条路。今天他只能埋怨自己运气不太好，昨晚风雨和冰雹带来山石和乱草木，早已没有明明白白的路。他打算往高处走，希望可以看见远处。
爬到陡峭处，老头儿有些体力不支。肌肉酸痛，大汗淋漓，也腾不出手来擦擦汗。突然草丛间窜出一只大老鼠，黑漆漆的跟小手臂一般长。老头儿吃了一吓，整个人滑下去翻了好几个跟头。万幸的是没碰到尖锐的石头。老头儿硬撑着坐起来，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就是手，胳膊，腿划破了皮。
老头往上一看，嚯，刚刚老鼠跑过的地方爬过去一条碗口粗的花莽。不禁脊背一凉。没想到自己为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几乎丧命。老头拍拍手准备爬起来继续往前走，然而腿脚却莫名其妙地不听使唤。怎么回事?老头有点心慌，又努力试了两把。看来是真的受了重伤，老头轮开双手拍打按摩自己的双腿，无济于事。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试试用两只手往前爬一爬，过一会儿兴许能好。老头给自己一点勇气。
山风呼啸，密林中窜出来一只老虎。老头儿魂都吓飞了，悔不该出门，闭上眼睛等着被吃掉吧。"老头"有人说话。老头睁开眼睛，没有别人，只有花斑老虎。獠牙厉齿，张开大口，:"老头，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可以留你一条命，送你回去。可是我饿了，给我一条你的腿。"老头儿心惊肉跳，哆哆嗦嗦的说:"不，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赶紧走吧。"
"反正你的两条腿已经废了，给我吃了又怎样。否则你只能饿死在这，什么也做不了。"
"不，不行"老头一味拒绝。老虎张开大口"啊呜"朝他吼了一嗓子，说:"等你死了，自有虫蚁来收你。"老头默不作声，看着它躺在离自己不远处眯着眼睛，大约还不死心。不过幸好有他，不然这山林里头的野猫野猪,鹳狸猢猹也能吧自己吃掉。
当晚，老头挪挪自己的腿，还是不行。正考虑要不然就答应了它，把腿给他好歹留条命在。思虑在案，打算拖一晚，明天再下决定。躺倒在地，夜空繁星真是空旷啊，能飞上去多好。"老头，睡了吗？"谁在悄言悄语的唤自己，老头左右一看。草丛中伸出一条大莽的脑袋，"别做声!"大莽说，"上午是我垫了你一把，不然你已经死了。"老头将信将疑，说:"你为什么我。"大莽说:"我当然要救你，我是雨精灵的朋友。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老头愣了一下，大莽催道:"赶快走吧，趁着老虎睡着。醒了可就走不了了，我可不想跟这个对手杠上。"老头点点头，任由大莽卷起自己扎进丛林。
七
跨过密林，穿过河流，拨开草莽，又见夕阳。大莽载着老头儿一夜没歇着，直走到眼前是一片无尽海洋。滚滚的浪涛发出浑厚让人胆寒的拍击声，"想要带走我吗？"老头情不自禁自言自语。大莽听到回过头问:"你在说什么？"老头说:"没什么，我只是听到大海的声音摄人心魄，有些走神。
"到了，老头。"大莽将老头放在海滩，海水涌来几乎将他淹没。老头看看空荡荡的四周，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干什么。"大莽吐吐鲜红的舌头望向大海，老头也朝大海望去。海面上慢慢凝聚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与海水一色也无声息。海水依旧天空依旧，不仔细看谁能发现它的存在?
"你小子怎么在这?赶紧跟我回去。"老头大喊。"你在叫谁呢?""叫谁呢？""是啊，叫谁呢？"海面一片嘈杂。老头仔细看看，才发现原来不止一个雨精灵。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在海面上戏耍，不知是海浪载着它们，还是因为它们才有了海浪。有几只跳到老头身边，围着他转圈圈。"老头，你快要死了。""是啊，快要死了。""这里将是你的尽头。"雨精灵们七嘴八舌的说。
"这些家伙都是一个德行，"老头愤懑的想，"如果那个家伙不来找自己，恐怕是不能找到他了。"
"老头，你真是有趣。"说话的是大莽。老头回头看看它，只见它身体渐渐缩小，终于恢复到原样，是一个雨精灵。调皮的模样那样欠揍。"你应该相信那只老虎，他可是想要让你多活几天呢。不过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来跟我们戏耍戏耍。"
"哇呜，"是老虎的叫声，老头回头看看，是之前在林中遇到的那只。老虎跑过来，老头问:"该不会你也是雨精灵吧。"老虎低着头，不一会儿功夫身体也恢复原样，说:"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看到这一切你的梦就该醒了吧。"
"哈哈，原来我一直被你们戏耍。"老头大声吼。
"你不是一直寻找我吗?我就是你要找的第一万滴雨。"雨精灵说，"你心心念念认为会有特殊的一万滴雨，不过和其他的雨滴一样罢了。"
老头想了想，脸颊露出微笑:"你给了我这样一场梦，我一生所为也不过如此罢。我该走了。"老头渐渐身体也变化，似乎也成了雨精灵……
八
第二天，有人路过老头门前，看见他蹲在盆前不知在做些什么。第三天依然如此，到了第四天下起大雨，终于有人看到他蹲在那里似乎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