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淮山药紫薯糕
年前做了个小手术,身体一直没怎么恢复过来,整日里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按中医的说法,这大概就是气血两亏。狐狸先生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担心的不得了,今天给我熬个鸡汤,明天给我炖个猪蹄,然后又想出来个麻烦的不得了的方子,用淮山药做皮,紫薯做馅儿,两种食材洗净去皮,上锅蒸熟,再碾成泥,然后细细的过箩,用月饼模子压成型,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精巧的盘子里,都说淮山补气,紫薯补血,这小小一块糕饼凝结着狐狸先生对我的心意,大概因为这食物是蒸熟的,竟在我眼底映出了一片氤氲……
味道的力量很大,直抵人心。
02 豆腐丝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对饮食并不讲究,唯记得他一爱吃鱼,二爱豆腐丝。
鱼,最爱黄花鱼,在物质不太丰富的年代里,对于身处内陆的家庭算是有点“奢侈”的嗜好,家里最常吃的是鲫鱼,不要太大的,过于肥大的鲫鱼失了鲜嫩,也不能太小,刺太多又太细,影响了吃鱼的心情。做法上也没讲究,只要是奶奶做的,爷爷都爱吃,若是换了旁人做的,即便是同样的做法,爷爷也会说上一句:“比老太太做的差点意思……”这句话的后面蕴含的,大概是他们这代人对爱含蓄深沉的理解,含蓄到小时候的我只记得鱼的味道,深沉到若干年后这感情在心里拨起层层涟漪。
豆腐丝,这是奶奶做不出的食物。但一向宽容的爷爷对豆腐丝的执着和挑剔简直让我难于理解。只要见到豆腐丝,无论是街边摊贩售卖的,还是商店超市里的,或者是餐馆酒店,无一例外的要买来尝尝,经年累月周而复始的不断尝试,“太硬”,“太软”,“豆腥味”,“咸了”,“淡了”,“发苦”,“有点涩”……形形色色的豆腐丝被套上了形形色色的“缺点”,我一度认为爷爷错定了标准,因为这世间大概就不存在符合他要求的豆腐丝。年少的时候,我对这种食物是抵触的,它实在太过普通了,在严格的挑剔下又显得格外无趣。在爷爷晚年的时候,我又重新爱上了它,每次去看爷爷的时候,带上不同的豆腐丝,看他用筷子小心的将食物夹起放进嘴里,眼神中的期许,咀嚼时的满足,咽下食物后的回味,以及最后一句关乎“缺陷”的评语,每当这时候,我都会陪他一起笑,无关食物本身的优劣,而是情感上的依恋,任凭岁月空流转,直至斜阳迟暮……
03 炸酱面
“哎,你知道么?xx新开了一家炸酱面馆,据说特好吃!走,咱尝尝去?” “不去,肯定没我妈做的好吃!”
以上这段对话常见于两个北京人之间。炸酱面,老北京家常到不能再家常的食物,无论富贵贫贱,一碗炸酱面,都是北京人的心头好。肉丁儿炸酱,锅挑儿,时令菜码儿,按个人喜好可以再来两瓣儿蒜,或者倒点儿醋。没人在乎什么是正宗,每家和每家的味道都不同,大概一千个北京人心中就有一千碗炸酱面,相同是每一碗炸酱面里藏着的都是对家的眷恋。于是这味道各有不同的炸酱面承载着人们各自心中对“家”的不同回忆,以至于狐狸先生和我远在异国他乡生活的时候,巴巴的把黄酱塞进本就不宽裕的行李箱,小心的藏在橱柜里,赶上个好日子拿出来,我负责炸酱,狐狸先生负责手擀面,最后配上能买到的各种菜码儿,就这样在寒冷而漫长的冬日里相互依偎,各自吃上一碗,任凭窗外大雪纷飞,彼此心里永远暖意融融。
04 美食没有终点,只有感悟
随着年龄的增长,荷包的充盈,以及餐饮行业的蓬勃发展,可以品尝到的美味越来越多,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去粗取精”的过程,而“食不厌精”也不是我的终极。我欣赏大厨们的杰作,乐于品尝各地顶尖的美食作品,但更乐于跟狐狸先生一起窝在自家厨房里,烹饪属于我们的一方天地,制作满足彼此口味的心意之作。
美食未必来自于高级食材的运用,比如狐狸先生特制的“淮山药紫薯糕”,两种被泥土包裹的根茎最终被制成了外形细腻口感温润的点心,没有一个点心店或者饽饽铺的产品能与之相提并论。比如任何一户人家的炸酱面,在这家人的心目中一定是“最好”。比如爷爷心心念念的豆腐丝,不过是黄豆与水做出来的食物,直到爷爷去世多年后,我偶然到了爷爷年轻时读书的地方,吃到了当地的豆腐丝,我才明白,这味道不咸不淡不苦不涩不硬不软,不惊艳也不出众,只是“带回去给爷爷尝尝”却已再无可能!所幸,这味道还在,虽不能从爷爷口中求证这是否是他心中所追寻之味,但在以后的岁月里,这味道能牵引着我的思绪,追忆陪伴爷爷的时光。
从小被长辈教导要“生平多阅历,胸中有丘壑”,于是身体力行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对家的眷恋太深,对国的眷恋太沉,唯有美食的慰藉,任凭时光荏苒,有爱相伴……
于2018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