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是，”苏隽感到有点不适应了。他看着突然恹恹的妹妹，语无伦次地说：“那个，苏蕙、妹妹，我又不是只说你，我不是也说了我自己吗？”

苏蕙无力地挥挥手说：“别理我，烦着呢。”她不知道自己随口说出了后来某一段时间，非常流行的句子。不过，她可没有版权意识。这是题外话。

苏家的孩子们在兴奋和忙乱中，度过了彻底独立的第一天。

蔡阿姨走之前，给他们做好了当天的饭菜，他们还没有感觉到吃饭的困扰。晚上洗漱时，苏睿破天荒地非常配合，自己刷牙、洗脸、洗脚，乖乖地上床等着哥哥姐姐们。

苏隽苏蕙洗漱完毕，看见弟弟坐在床上，眼神期盼地看着自己，不由地面面相觑。他们同时发现了第一个问题：原来都是蔡阿姨带着苏睿睡觉，苏隽苏蕙各自睡自己的小床。现在该怎么办呢？

“呃，睿睿，”苏隽挠挠头，把问题丢给弟弟。他对着两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苏睿说：“你想和谁一起睡呀？”

苏睿干脆利落地回答：“随便。哥哥、姐姐都可以。”他的潜台词就是，反正不要他自己一个人睡，都行啊。

苏隽又看看在一旁不说话的苏蕙，低头想了想，又问苏睿：“睿睿，你睡着了会不会乱踢人啊？”

苏睿为难地咬住了嘴唇，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呢。蔡阿姨从来都没有说过呀。”

在一旁观望、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苏蕙开口建议道：“哥哥，你把你的被子拿到睿睿床上，你们俩自己睡自己的被子，不就行了？”她的意思就是，陪弟弟的事儿就交给哥哥了。

苏隽想想，苏蕙一个女孩子，陪弟弟睡觉的确不如自己陪着好，就颠颠地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了。

苏隽把蔡阿姨经常用的双铃马蹄闹钟上好弦，定好第二天早上的时间，把闹钟端端正正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挥手示意苏蕙：“关灯，睡觉了。”

“嗯。”苏蕙钻进小床上自己的被窝里，伸出细瘦的胳膊，拉了一下牵到她床头的灯绳，屋子里顿时陷入了黑暗。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周遭一片宁静。

苏家的小屋里，突然传出一个童稚的声音。苏睿怯生生地小声说：“哥哥、姐姐，你们睡着了吗？”

“没有。”“还没有呢。”苏隽苏蕙几乎是同时回答。苏隽立即接着说道：“快点睡吧，明天要起大早排队。”

苏睿声音大了起来，直接问道：“哥哥、姐姐，你们怕不怕呀？”

“怕啥？”“怕什么呢？”兄妹俩又是同时回答。

“嗯，就是，”苏睿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眼珠子转来转去，轻声说：“怕黑呀，怕—”

“怕什么怕？”这次是苏蕙抢先开口，打断了弟弟的话头，痛快地回答道：“有啥好怕的？闭上眼睛，睡着了，就啥都不知道了。”

“睡吧。”苏隽伸出胳膊，连被子一起搂住了苏睿，安抚道：“不怕，哥哥保护你。”

也许是苏隽的搂抱给了苏睿所需要的安全感，他不再说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天边露出淡淡的微光。苏家的屋子里响起了一阵“丁零零、丁零零”的清脆铃声，双铃马蹄闹钟在桌子上欢快地响起，还不时轻微地跳动着。

“哥哥！”苏蕙被闹钟叫醒，一边睡眼朦胧地摸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大声喊着还在熟睡的苏隽：“快起来吧！闹钟响了！”

“啊—？噢！”苏隽在闹钟和妹妹的喊叫双重声音的呼唤下，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地扭过头，看见苏蕙已经在黎明的微光中穿好了衣服，准备穿鞋下地了。

“哥哥，你快点起来啊！”苏蕙又脆生生地大喊一声，催促着慢腾腾的苏隽。”

“嘘—”苏隽一边示意苏蕙不要出声，一边扭头看看被各种声音惊扰，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的苏睿。他蹑手蹑脚地穿衣下地，压低声音对苏蕙说：“我们两个先去排队买东西，等下回来再和睿睿一起吃早饭。”

“睿睿一个人在家，可以吗？”苏蕙有点担心地问：“如果他醒了，会不会哭啊？”

苏隽再次确认了一下，苏睿还没有醒过来。他挥手示意，让苏蕙和他一起走。兄妹俩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家门，把钥匙挂在脖子上，把家门锁了起来。

天边的晨曦越来越明亮，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苏隽苏蕙这两个小小少年男女，怀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心情，脚步轻快地走向位于C大门口的小菜市场。

苏隽不顾自己的腿脚不便，咬着牙，忍着疼痛，竭力赶上妹妹的步伐。等到达距离不是太远的菜市场时，他已经是满头大汗，汗湿衣衫了。

晨光中，菜市场门外已经有人影憧憧。苏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同时大喊着：“哥哥，快点，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到。”苏隽顾不上脚疼，一边吩咐妹妹，一边再次迈开了大步。等他气喘吁吁地跛着脚走到市场门口，发现确实有一些人聚集在没开门的市场外。

苏蕙已经在卖肉的铺位外排上了队，她前面已经有两个人，地上还有两块突兀的砖头，隔开了排队的人和店门。

苏隽走到豆制品的铺位外，自动站在了队伍末尾。“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开始观察眼前的情况。

清晨的空气清新，微风轻拂，天边的光线慢慢亮起来。

小小的菜市场门前，聚集着小小的人群，大部分都是半大的少年。有些孩子看来长于此道，在市场门口放上代表自己的、留有特别记号的砖头，占据了最前面的位置，还不用起大早。前提是，要有足够的能力护住这个不需要额外付出的最佳位置。

因为当时许多东西都是凭票证限量供应，起大早排队买东西的时候并不经常发生。孩子们倒是乐意偶尔为之，好玩的同时，意味着会有好吃的。

天还没有亮透，菜市场门板缝里透出昏暗的灯光，紧闭的门里传出来人声。门外的人们立刻兴奋地自动排好队，伸长脖子看着前方，等待着菜市场卸下门板，开始营业。

苏隽和苏蕙都是第一次自己来菜市场买东西，兴奋之余，还有些许紧张。他们早就把肉票、豆类票和零钱分别拿好，装在口袋里，捂得紧紧的。

那个时候，凭票供应的肉也不是无限供给的。常常是一大扇猪肉，大约半边猪的样子，用大铁钩子挂在油渍麻花的大木杠上。卖肉的挥舞着大刀，顺序一块块连皮带骨地割下顾客所需的重量，过秤、收票、收钱、成交。通常半上午时分，就卖完、收工了。

买肉的时候，只能要求从前面、或者从后面割肉，没有别的选择。买到什么样的肉，全凭运气。

李家有一个流传甚广的家庭笑话，就是关于买肉的。

据说，当年从来不进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瑞晟被临时派去市场买肉。他拿着肉票、钞票兴冲冲地跑去菜市场。找到了卖肉的摊位，他发现有人在排队，卖肉的却闲在一旁无所事事。

“喂，怎么回事儿啊？”性情耿直的李瑞晟跑到摊位跟前，大声问道：“这肉卖不卖呀？”

卖肉的胳膊拄着砍肉的大刀，掀起眼皮瞭了一眼李瑞晟，懒洋洋地说：“卖呀，怎么不卖？”

“那你们？”李瑞晟回头看看身边一小队人，诧异地问：“你们是在排队吗？”

人群中有人说：“我们不急，你要买就先买吧。”“是啊，我们不急。”“你要买就买吧。”

面对一片催促声，李瑞晟觉得自己挺幸运，不需要排队等候了。他还客气地冲身后的人们点点头，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啦！”

“不用客气！”“不用谢！”“不谢不谢！”身后响起一片杂乱的声音。

李瑞晟冲卖肉的的说了自己要买多少肉，就等着他割肉了。

卖肉的却问他：“你确定要买吗？现在就买？”

李瑞晟觉得有点奇怪，不买肉，我来这儿干啥？还有，你个卖肉的怎么一副不乐意卖的样子啊？他非常肯定地回答说：“当然买，现在就买。”他还故作老练地指着铁钩上挂着的肉，大声说：“就从这儿割吧。”

卖肉的眼带同情地看看李瑞晟，二话不说，挥舞着大刀，“咔嚓咔嚓”砍起了肉。李瑞晟的身后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李瑞晟非常顺利且迅速地买到了肉，颇为得意地拎着草绳子拴着的肉，准备回家了。

他转身离开时，发现身后的人们迅速地一个个上前，一块块地买肉。卖肉的动作麻利，交易顺畅。他觉得有些好笑，不明白这些人是为什么要在一旁傻等？

回到家里，王桂枝哭笑不得地发现，老儿子买回来的肉，其实中间是一块巨大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