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小巷有两绝,其一便是那口水井,镇子上的人都说这口井打在了龙眼上,从井中打出的水清澈甘甜,冬暖夏凉。河水东边的居民,都来此地打水。
另一个,便是这酒家了。酒家开在小巷最深处,却丝毫未曾影响它的受欢迎程度。酒家旌旗写着“一十百千万”五个字,这是酒家的名字。
阿轲在学堂第一天所学的,就是这五个字。夫子说“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这正是每个商人所追求的生财之道。”
但夫子也说“可惜这名字还是俗气,也太奇怪了些。”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夫子成了这酒家的常客。
其他人来此,都是一壶酒几碟小菜。而夫子却是只喝酒,至多再加一盘煮花生。每当学堂放假,夫子就会来此自饮自酌,即便临座相熟的人招呼,也只点头示意。
开这酒家的是一对夫妇,姓张。就是那时常去药铺抓药的那一家。丈夫多病,时常卧床,那妻子就照顾店内生意,也照顾自己丈夫。
每次有客人来,妇人都会笑着说声“来啦。”
客人也会回一声“来了。”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不一会就会有一壶酒几盘菜端上。
菜的花样不多,但几天一变,专看送菜阿四会送什么。不过有一种绝不会缺——烤小鱼。
镇子不是没有过其他酒家,但都没能比得过这里,最后只得黯然摘下旌旗。这原因,也是烤小鱼。
至于这酒嘛,不可说,只有喝。谁家是只为喝酒而喝酒?那种人,万中无一,此种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于这小鱼到底有何神奇,各人有各人个说法。
小镇被河水横穿,小镇外也是水网纵横。这鱼虾也就是人们餐桌上的常客。
在平常之处才最见功夫。据说这夫妇早年在某家酒楼打杂,学到大厨的一招手艺,所以这普普通通的美食才这么好吃。这是其他酒馆的说法。说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只说比不过比不过。
这裹小鱼的面团既不可太厚,也不可太薄,还要裹得均匀。这样的小鱼下锅一炸,才能酥脆。这是客人的说法。
最后还是卖鱼阿朱的解释传的最广——你们以为这就是一般河里的鱼,告诉你们吧,这夫妇从不来我这买鱼,每天早起去东山,回来时就有满满一篓鱼。这鱼啊,就来自山上,当然不一般。
原来如此。
至于山上为何有鱼,就少有人计较了。
阿轲在乎,所有奇事趣事,他也都信。
在桥下见到那神秘少年之后,阿轲就经常独自一人跑到东边山上,眺望整个村子。那日俯视镇子时的奇妙感觉已经不见,现在阿轲只觉得镇子就是镇子,怎么会是井呢?
那一日,他就在山上见到夫妻二人。阿朱的话一瞬间又从心中勾勒出来。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打声招呼,互相哈哈大笑,原来你在这儿啊。
阿轲决定偷偷跟着他们。随手抓起一根木棒,不是翻起一块石头。这样如果被发现,就可以解释说自己在抓蝎子。
这时天刚蒙蒙亮,太阳不情愿的从天边露出头,如果可能阿轲觉得它一定会再落回去。是今天天气不好啊。
夫妻二人走的很快,看来是对这条路十分熟悉。阿轲有些害怕,这山路越来越窄,越走越深,不知何时才能到头。正想着,阿轲一不留神,踩空一脚,差点摔向一旁陡坡。夫妻两人听到身后声音,回头望去,却见一只兔子从草丛跳出来。
两人相对一笑,继续赶路。
阿轲却是吓得心脏砰砰乱跳。不是因为差点被发现,而是因为眼前突然多了个人,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种深邃如湖水的眼神,正是那夜所遇见的少年。一身青布衣衫,斜倚在路旁树干上,不过仍掩盖不住那份贵气。
令阿轲惊讶的是,少年比自己上次所见要高很多,脸也显得更成熟。仿佛几天时间就长大了几岁。
阿轲刚要开口,少年就做了嘘声的手势,还用手指指那对夫妇。
“你怎么会在这里?”待到夫妇走远,阿轲才小声说。
“当然是找你,那天要你陪我玩,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不会,我们家的枣树的事我还要谢谢你呢,”阿轲摇头,“但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
阿轲把自己为何要跟踪的事原原本本对少年说出。岂料少年却是全无兴趣,只是说“枣树的事不必谢我,即使我不做其他人也会出手。不过这对你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看不透。至于这山上的鱼,我是没觉得有什么好玩。”
阿轲无法理解这世上有这么没有好奇心的人。难道他早就见过,所以才会见怪不怪?
就在两人谈话时,那夫妻早已走远。阿轲不在理会少年,追了过去。少年无奈,只好陪着一起。
小镇的东山,常年少有人烟。树木郁郁葱葱,从小镇看去,就是一片树海,此时阿轲身处其中,更是茂密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终于,前面两人在一处石壁前停住脚步。妻子谨慎的观察周围,阿轲立即躲到一棵树后。
两人慢慢剥开崖壁上的藤条,一个一人高的露了出来。那老板娘又回头看了眼周围,才和丈夫一起走进洞中。
阿轲此时左右为难,到底该不该进去一探究竟?或者就在洞口等他们出来?
此时少年也来到阿轲身边,看到他纠结的神情,说“你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你知道?你一定去过里面,你可是神仙。”阿轲激动的说。
“我不是神仙,你就叫我元吧。那山洞我确实进去过,你要想听我可以和你说一些,但你一定要保密,不能和镇子的其他人说。”这个自称元的少年把最有一句话语气说的很重。“一定一定不要和镇子其他人说。”
阿轲要直到很久以后才能明白这句话的重量,不过那时他早已身不由。
故事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