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奏折二(4)【759】2024-3-28(2)
汉臣诸葛亮说:“才干须从学问中来,学问须以见识为基础。”这是很精当的议论。但是,要想人才都知道好学,有必须皇上自己以身作则,才能掌握转移社会风气的根本。臣考察康熙皇帝在登极之后,勤学好问,对儒学有研究的大臣每日召见他讲课,无论冬夏寒暑都不停顿,甚至在过生日、在平三藩之乱的战争时期也不停止。在召见臣侍时,也与他们反复探讨学问上的事。因而当时人才济济,爱好学术的人多。到了康熙末年,那些博学伟才者,大半都是圣祖所教谕而成的。皇上正当青春,与圣祖讲求学问时的年龄差不多,以臣的愚见,拟请在二十七个月(所谓的三年守丧之期)后,恢复圣祖每日进讲的旧例。例如此,则会传播于四海,人人闻风响应。皇上召见臣侍时,与他们从容讨论那些学问的疑难问题,遇有无才能者,则勉励他们向学,并严厉整治办事模棱糊涂疲惫拖沓的风气;遇见有才干者,则愈加勉励他向学,用以纠正他的刚愎自用、刻薄苛严的偏差。如此十年之后,于人才方面必定大有起色,一人倡导好学于皇宫,众多英才在全国各地受到鼓舞。他的发微在此,而收效则在其他地方。康熙年间的往事,于今天可以清晰地看到。鉴于当今的萎靡不振、因循守旧,故而以振奋有所作为相期待。又考虑到今后或许会因此而张扬狂妄,于是又以《诗》《书》等经典来加以惠泽。只是为了在潜移默化中来纠偏,并不想矫枉过正。人才的转移之道,大致如此。
所谓培养之方是什么呢?凡人才未入官场者,故且不论,其已入官场者,如内阁、六部、翰林院,这些部门最是人才聚集之地,将来内廷的卿相,地方上的督抚,大致不会出这八大衙门之外。此八大衙门中人才数千,皇上不可能一一都知道。培养这些人才的责任,不得不交给各衙门的堂官(正副领导)。所谓培养的方法约有几点:一为教诲,一为甄别,一为保举,一为超升。堂官对于部属来说,一句话的嘉奖,都可以令他们感激图报;半句话的批评,他们都会畏惧而改正过错。这就是教诲的作用,不可轻视。荆棘不拔除,则兰蕙长不好;害马不去掉,则骐骥的志气就不会舒张。这就是甄别的作用,不可轻视。嘉庆四年,十八年,朝廷两次令各部堂官推荐中下级官员。这就是保举的先例。雍正年间,甘汝来以一主事身份而得到人参的赏赐,外放知府。嘉庆年间,黄钺则以主事的身份而充任翰林,入南书房当值。这就是超升的先例。可以这样说,人才譬如庄稼,部门领导的教诲好比栽植培育,而甄别则好比分别良莠,保举则好比灌溉,皇上的越级提拔则好比甘雨时降,禾苗得此而蓬勃生长。各部门堂官经常到机关办公,则好比农夫天天到田里去干活,才能对庄稼的成长情况很清楚。现在各部门的堂官,多为在内廷有职务的人,甚至接连几个月都不踏衙门的门,与部属们关系疏淡,除几位机要秘书外,大部分人连面都见不到。好比禾苗与稗草,听任它们自生自灭于田中,而农夫不闻不问。
教诲之法不再听说,甄别的例子也不再出现,近来奉到保举明令,又只说到地方上的官员,而不言及京官。那么,培养之道,不尚有欠缺吗?近几年来,六部人员越来越多,有的人二十年间都得不到实职,还有的甚至一辈子得不到执笔拟稿的机会。内阁、翰林院的官员数也是先前的三倍,往往十年间得不到一个差事,不能获一级迁升,这已经是让英才大受挫折了。而堂官们都多在内廷办事,年头到年尾见不到一面。比如吏部六个堂官,有四个在内廷当差;礼部六个堂官,也是有四个在内廷当差;户部六个堂官,都在内廷当差;翰林院两个掌院学士,也都在内廷当差。对于这些堂官而言,他们随侍在圆明园,本难分身去机关办事,何况还有的或兼署两个部门,或管理几处。身为中下级官员者,只能与堂官在所拟文稿请签字时传承见上一面,或者汇报工作时对面简单说几句,即使是才德都优秀,也不能得到堂官与他好好谈话的机会,又怎么能指望让皇帝知道自己呢?不少人才,近在眼前,而不能受到着意培养,真实太可惜了。
臣建议,请皇上酌量考虑,每个部门必须有三至四个堂官不去内廷当差,命令他们每天都到衙门里办事,以便与部属们互相商办公务。翰林院掌院学士,也必须有不入内廷当差者,命令他与翰林院的编修、检讨等人打成一片。务必使属官的性情、心术,让主管官员知道得清清楚楚。皇上不时询问部门堂官,谁有才干,谁品性正直,谁可以做小事,谁可以但大任。这样一来,不但各部门中下级官员的优劣情况都知道,而且各部门堂官的深浅程度也可从中测试出来。从旁考核,相互稽察,于是八大衙门中的人才概括,便在皇上的胸中掌握了。那些中下级官员们,但使他们的姓名为皇上所知晓,不必升官晋级,他们已经感激莫名了。于是保举之法、甄别之事,便可以有条不紊地符合过去的成例举行。皇上偶尔越级提拔一两个,则优秀人才一获晋升,普通官员的精神都随之而振作。培养之方,大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