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柱石)承吾子不弃刍荛,纳甲仁‘直认性体,以本体为工夫’之说,此非不肖凿空之言也,盖实有见于古今学脉惟此可寻入手、可寻究竟耳。故三十年来层层披剥,反观密照,殊有以自信。吾人性体有发露时,但恨不能认取。
人知人之性体发露,最是难事。要无一毫假,方能识人之真。我无一毫假,则性见矣。我之性见,则能见人之性,即能见天地之性。
尧、舜、文、孔至今未死,只在当下认取。当下不真,又有甚尧、舜、文、孔!
见后要认取,认取才能践履,才能保守,才能扩充。践履、保守、扩充要期于熟。
直认性体,一念打转,是昼夜功课。夜间又加以一惺即起,成汤、周公故“坐以待旦”。
格物致知,从至善源头下手,直认着性体去做,不作对治工夫,真千古圣学之诀,孟子所以“道性善”、“称尧舜”。
性体上工夫,都是自然;才着意时,性便失矣。
勉强是从生处打转,不是从生处力劫;打转窍妙,勉强都是自然。一不自然,这生处便不能打转,不过是挨排支吾、昏沉掉举而已。
勉强是就生处说,其克欲处都是自然。
昏沉、散乱俱是此意着了方所,便不是无方底本体。不着意,则神不涉方所,心怎得散乱?心既不散乱,又怎得昏沉?圣贤千言万语,总只教人觅此真机。今于当下不能认取自家真机,那平日读底书有何用处?
善、信、美、大、圣、神,一霎时俱有,只不能认取,失其自然天则,便不善、不信、不美、不大、不圣、不神。
一念昏沉因循,念念昏沉因循,转关掉手甚难。“格物”是《大学》下工处,即《大学》提宗处。盖《大学》提宗在“明德”,格物即格其明德之物也。即本体认工夫,即工夫认本体,子思所以从“天命”下手,孟子所以从“性善”下手。
本体之外,别无工夫;工夫之外,别无本体。即本体是工夫,即工夫是本体。格物致知不涉对治,初学与圣人只争一个生熟,故有安勉、顿渐之不同。本体之外另有工夫,便不是真工夫;工夫之外别有本体,便不是真本体。须得彻透本体、工夫是一个。
“诚者天之道也”,是人人有底,圣凡同此一性。故圣人即本体是工夫,工夫不犯纤毫手脚做作;初学即工夫是本体,工夫亦不犯纤毫手脚做作。外此别有工夫,都是义袭,却是支离。
——摘自《愧庵遗集》
【注:杨愧庵(1640—1719)名甲仁,字乃所,“愧庵”为其号,四川射洪人,康熙三十三年岁贡。杨愧庵一生隐而不仕,专心学问,修为精湛,世人知之甚少;后参访清初三大儒之一李二曲,二曲引为知音,堪称清初难得一见之心学大家。其著作《愧庵遗集》已为成都市龙泉驿区阳明心学研究学会点校整理并交付出版社,预计2021年底正式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