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nitori购买的家具和杂物搬运到新居。一到新居门口,nitori和sagawa(佐川) (第三方快递公司)早就都在那里等着。
Nitori 先开始搬沙发,我一看沙发的颜色错了,正在让他们打电话和货流中心的人确认。这边Nitori的人刚才想把沙发塞进去再说,等我日后去找他们再说,其实一旦搬入之后调换就很麻烦,我坚决拒绝。
另一方的sagawa 的人却冲过来把三张要签字的单子急哄哄塞进我的手里,想让我赶紧签字他好赶紧去下一家。东西比较多我说我要点一下东西再签字,但是那位送货的却急得一再催我签字,却又拒绝给我开箱,估计是怕一旦他碰了箱子,东西的损坏责任会赖到他头上。
两边左右开弓,一副要扔下东西赶紧走的样子,我于是改用敬语和他说,“ちょっと待っていただけませんか、ご確認させていただけないと、サインできませんでしょう。”(译:“请等一下,如果我不确认无法签字的”)
他拿着三张单子的手停在半空,人木在手里,我不慌不忙拿出当时购买的记录,一个一个对照,中间他想催但不敢开口,我一边看一边暼一眼他,淡淡解释,“ちょっと時間がたっているので、点数も多いから、確認しとかないね。間違ったらあとで大変でしょう。”(译:“这些东西下单之后有一些时间了,而且东西比较多,不确认是不行的,如果错了也很麻烦,是吧。” 此时不用敬语,而恢复用一般的口语,略略让他感觉到有点客户对提供服务方的上对下优势,但句末加上「ね」和「でしょう」表示征求对方的意见,请求对方的理解。)
他的姿势很奇怪,弯着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单子僵在半空,直到我微微点头说,“うん、大丈夫ですね。”(译:“好的,可以了。”)才又递上单子。我不慌不忙签字签完递给他。
这边Nitori的人看到这个架势,也客气了,主动打电话给货流中心,货流中心的人一再道歉,我让他们把其他东西搬进去,沙发先搬回去,那边马上答应。
很小的一件事,敬语起了很微妙的作用,在完全不该用敬语的时候用敬语,有一种调侃兼恳求之意,无法言说,本来这边是客户,是被尊敬的一方,反过来用敬语,这是暗示对方没有表示出应有的尊敬。
这是日语的精妙之处,日语中直接怼别人的词语并不多,相反是用迂回的方式给别人一些小小的警示,让对方体会,没有任何直接的语言和肢体的冲突,而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事后我回顾这个事情,觉得蛮有意思。老北京的语言中就有这个特点,当开始用“您哪”可能就是开始怼了,还有相声中的捧哏,老舍的小说中也常常能体会中北京话里面的微妙之处。(此处最有比较性的可能是老北京话,虽然上海话苏州话也有很多婉转有趣之处,但却是不同的)
再谈谈最近翻译中对语言的一些感受。
这几天在给一个项目做一些技术文章的翻译,从中文翻译到日文,然而翻译过程中,对文章的缺少条理和重复啰嗦的地方感觉很不舒服,除了作者对于写论文的递进逻辑把握不够之外,中文本身也有着太多的二义性,容易产生歧义,相比之下,日语的描述比较具体,且日文的理科论文科班出身的人都有相应的要求,如何递进表达,如何一层层细分之后表达等等,但中文却常常把很多概念糅在一起。
虽然日本的传统文化以及汉字都是从中国唐宋继承,但仔细观察日本的文字,同一个汉字却又很多不同的日文读法,而不同读法都是完全不同的含义。汉字每个字词都带有多种含义,一般我们小时候学习是根据上下文去理解汉字词语,但事实上即使如此也有很多歧义,何况传统中文是十分精简浓缩的,后来的白话文发展也是借鉴了其他语种的特征表述。中文的特点是含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猜想是几千年皇权独裁之下的文字狱带来的后遗症,文人们害怕别人读透他们的想法而被治罪。然而在现代,这些二义性含糊性也恰恰造成中国人的沟通容易发生口角。
我的体会是中文其实不太适合写科学学术论文,另一方面,很多科学技术界的号称大牛大V们,在论坛上谈论技术概念的时候,也在故意利用中文的含糊做概念的偷换或者边界的随意扩大,造成一种气象宏伟的错觉。
每次越看一些原版技术文章,越发现概念上的转移,但人家大V在那里器宇轩昂地站着,手往胸口一抱,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嗯,我算哪根葱?不,哪根韭菜呢?
后来我一般查技术资料能找到原文就看原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