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浴河依着山势,曲折蜿蜒,时宽时窄,时急时缓。穿过李家庙子时,大自然鬼斧神工,竟然生出像石凳子似的过江石,让人们在秋冬季河水不是太深时,可以当桥通行。不过李家庙子的人,除非胆子特大的,或者遇有急事,一般不从此处过河。
这李家庙子是一个小镇,据说本地曾出了个李姓富家,富裕可抵半县,人称“李半县”。“李半县”在镇上建了座庙,小镇因此而出名,叫李家庙子。
河边住着一个叫张三的打鱼人。张三每日到李家庙子上只做两件事:卖鱼、打酒。他留给小镇上的人的印象:话少,好酒。还有一点就是:张三的屋里很少点过灯。
甚至李家庙子上,没得人能记得清楚张三是本地人,还是啥时候流落过来的。没有人关心他的出身来历,就象没人会在乎路边的野草一样。
这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张三正一个人在屋里喝酒。忽听门外有声音道:“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好的酒,我可否进来喝一碗呢?”
刚说完,不等张三答话,已推开门,不请自入了。黑暗中,只是感觉来人比较清瘦,看不见长什么模样。来人自己拖个凳子桌边坐下,难得有人陪自己喝酒,张三也没说什么,倒了碗酒放那人面前。两人都没说话,端起碗碰一下,一饮而尽。喝过三碗,两个人似乎熟络起来了,开始称兄道弟。
不一会儿,一坛酒喝了个底儿朝天。那人告辞道:“好长时间没这样痛快喝酒了,大哥明晚要多准备些酒菜,小弟还要来喝个痛快。”张三也没起身相送,随那人去了。
说来也奇怪,第二天张三打的鱼竟然比往常多两三倍。晚上那人果然又不请自来,张三自然准备了丰盛酒菜。两人推杯换盏,又喝了个底儿朝天,然后那人离开。
打这以后,每天如此。张三鱼也打得多了,又有人陪自己喝酒,也痛快。只是两个人喝酒间称兄道弟,天南地北的聊,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名姓。那人没说,张三也没问。
那人每天这样来混吃混喝,似乎也习惯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张三也习惯了,每天晚上早早地备好酒菜,等着。只是那人每天都来得比较晚,差不多小镇上的人都要睡了才来。张三拜不管这些呢,喝酒痛快就行。
转眼之间,快三年了。这几天,张三感觉那人喝酒没以前痛快了。有时端起碗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样子。酒喝得再多,话也没以前那么多了,显得有点心事重重。可那人不说,张三也就不问。
这天晚上,几碗酒下肚,那人又是,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酒快喝光的时候,那人说话了:“大哥,这三年来,承蒙款待,但大哥从来没有问过我是何人?从哪里来?每天都在干什么?”
张三抿了一口酒说:“即是兄弟,你不愿说,我又何必问?既不愿说,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只见那人端起碗来说道:“大哥如此待我,兄弟实话告诉你,我非凡人。实为一水鬼,在这里赎罪三年。你打的鱼比以前多,就是因为我每天在水下,把远处鱼虾驱赶过来,并且帮你围拦的原因。如今期限已满,明天找个替身,就要投胎做人了。这碗酒我敬大哥,大哥的恩情,只待来生有缘再报。”说完一饮而尽,不等张三反应过来,已经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张三反复回想着那人的话,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起来,也不去打鱼了,也不吃饭,站那“石凳子桥”头等着。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时,看见一少妇,胳肢窝下夹一匹布过河。走到一半时,突然脚下一滑,胳膊一张,布洛水中了。但那布没有下沉,也没有被水冲走,只是在那儿随水打转。少妇急得跺脚,就要脱了鞋去捞那布。
这时,张三快步过来,一把抱住少妇,无论如何不撒手。少妇急得大哭,说这是一家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攒钱买的。快过年了,指望着全家做身衣裳。如今这样,回去了怎么跟家人交代?
张三说,这么深的水,你下去了会淹死。那妇人说这样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就此……正说着,那妇人丈夫来了。原来见她天晚了还没回家,担心她来寻她了。这时只见那布随水打了个圈,沉入水中不见了。两人又合力劝了妇人一会儿,夫妇二人对张三再三感激,回家了。
张三回到家中,才想起一天没吃饭。又去小镇上打了好酒,买了两个好菜。回到家中慢慢自斟自饮。
天黑了,那人又来了。一进门就数落道:我敬你是大哥,才对你说实话。可没想到你这样害我,叫我不能转世投胎。如果这几天期限过去了,我又得再等三年。
张三接过话说:兄弟啊,我不是想害你。但你找替身,你也找个年老的,病残的,他们走了也是顺路。象这样年纪轻轻的,你让人家一家老小怎么过?
两人默默喝了几碗酒,那人也没说话,离开了。
三天后,一个瞎眼婆婆,不知怎么走到河边了,聊下一滑,掉河里淹死了。
从那起,再没有人看见张三打过鱼了。
再后来,也不知啥时候,张三离开了小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