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呜呜咽咽语不成声,倒教林非不知如何是好。女人身子他沾过不少,这女人心,却是曲径通幽千回百转,他何曾在这上面费过心思?自经了那番劫数后,他原是将情都看淡了,只想红尘打滚,哪里想过与谁纠缠,为谁停留。
他曾经自认是个洒脱的人,可现在面对她的眼泪竟也觉得慌乱起来。人生有许多的计划外和不可期,只因冥冥中的一次偶然。他想,也许自从墨西哥那次分开,以后的重逢,都是上天在说些什么,而凡人不懂罢了。
终究还是抓了她的手絮絮:“没哄你呢,不哭了啊,哭了不靓了。”那手柔柔滑滑的,又因为刚才一阵哭,腻了层薄汗。在他手里别别扭扭拧了几下,放弃了挣扎。
“你真的喜欢我啊?”她从枕边吐出一句。
“是。”
“不是我赖着你缠着你啊?”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赖上?”
感觉到二人手心胶着的汗,白宴的脸又一点一点热了起来,咬着自己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自己是哪里不对,忽而生了许多娇痴来,枉自比他多长了几年,怎么还要他来忍受自己的娇骄二气?
“你去睡吧,我要洗洗脸。”
林非要牵她起来,她便又蜷成一团。“你站远些,没化妆呢,看到你就不喜欢了。”
回来到现在躲躲闪闪原是为了这个,他哑然失笑,“又不是没见过你素颜,忘记了?上次在墨西哥?”
她想起那天早上被他吵醒睡眼惺忪的样子,“那怎么一样?”是啊,那怎么一样,此一时彼一时。
“好了,我不看。”他笑着捂上眼睛,松开手,在床边端坐。白宴这才扭扭捏捏起来,看他没瞧着自己,安心进了洗手间,反扣上门,对镜洗去泪痕,又细细地一层层抹上那些昂贵的,大概能与时间做一番殊死争斗的护肤品。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生得美,她是知道的。到今时今日,她也比许多同龄人年轻美丽,她也是知道的。可她更知道,这些都敌不过实实在在从指间流过的岁月,以及在心头划过的伤痕,苍老,是挡不住的皱纹,与涤不清的眼神。
微微叹口气,她又看见自己两腮飞霞。也是矫情得可以,非待他说了那几个字,才算出了口气似的。他不嫌你烦,一路陪着你,还想怎样?人不可以太贪心,又不是没吃过贪心的亏。
“还没好?”门外传来他的声音,“涂了多少层了?已经很好看了,再多涂几层,别人还活不活?”
“油嘴滑舌。”她暗暗啐了一口,一抬头,镜中人目若晨星,面似桃花。
总算各自睡下。他说的,明日大巴去拉普兰,到了以后还要坐雪地摩托和雪撬才能到达酒店。她睡得浅,当地冬天白昼又短,早点休息才有力气。前面的路,就这样走下去,也蛮好。
他听见她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松了口气。旧年电视新闻里高贵雍容的利太太,旅行途中大方率性的白小姐,回到香港后的沉郁,和此时此刻的真情流露,一一在他眼前交错,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