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上春树说:“对相爱的人来说,对方的心才是最好的房子。”
在遇到林然之前,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爱情,就是一盆花,一棵景观树,充其量是个装饰品,有没有,于人生来说,无关紧要。
我不在乎爱情,也不将其放在必做的事件列表中。尽管身边的朋友天天在眼前打情骂俏,我也只觉得她们吵闹。一个人有多自由快乐,她们根本不懂。
直到有天,在图书馆意外被撞,爱情这东西突然降临,它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且没跟我打招呼。
那是一个下雨的周日,我照旧起得很早去图书馆磕书。书里有各种各样的美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得我如痴如醉。
然而正精彩时,后背突然被一股大力击中,惯性让我整个人向前扑去,心惊之下我居然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心道完了完了,可等了半天也没跌落到地,眼睛眯睁,却先闻到一股淡淡的甘草香,甜甜的。是有人半路将我揽住,避免了一个妙龄女子被撞趴地成蛙的惨状,那一刻我心中升起无限感激。
还未开口,那人已经放开我,退开两步,轻声道:“你没事吧?”见我还愣着,转头又向撞我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未成年严肃道,“图书馆内不准追逐,若是再撞到人,我可不一定来得及接,出了问题,你们的父母就得赔偿道歉了。”
几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面色尴尬,互看几眼,连道不会了不会了,还有一个上前来跟我低头道歉,我这才灵魂归位,立马摇头,“我没事,没关系。”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抱着我的人离开时,身体像是触了电,一阵阵颤栗,等到看清长相,心跳在那一瞬间噗通加快几倍速,脑子里突然就浮现了村上春树说的那句,“对相爱的人来说,对方的心才是最好的房子。”我甚至在一瞬间想到了与他的未来,恋爱结婚生子,就差把孩子名取好了。
当我对朋友小米说这件事情,她一脸暧昧,调侃我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春天终于是来了,挡不住的春心荡漾。
我无视她的嘲笑,只记得自己很坚定的回了一句“我要他的“房子””。
她笑得更大声了,手却很积极地联系所有人。小米虽然赚钱能力不怎么样,但呼朋唤友的本事,无人能及。她能搭上任何一条线,但凡被她盯上的人,不出三五天,资料绝对收集的完善极致。
果然第三天清晨,小米在微信上发来一个文档,里面记载着那个男人的许多信息。那一刻,我居然有些手抖,是激动是兴奋。爱情的力量,真是奇妙。
他叫林然,90年生人,原籍东北,身高180cm,三围…写着“未知,待你探查”,我顿时笑喷,脸颊却挂上两团微红。林然是图书馆新招的管理员,单身,不抽烟不喝酒,也是个书呆子,成日待在图书馆,家住林渡湾。最后还放了他的微信号和电话,以及几张最新的偷拍照。
我还在咀嚼这些信息,那边小米又发来信息,“觅子,这人长得也不咋样啊,你居然喜欢这款。”
我回:“爱情这东西,不讲颜值。”
小米:“爱情就是让人眼瞎。”然后手机便一阵沉默。
等我收拾完屋子,准备出门,小米又发来几张林然的照片,越看我越喜欢,他虽然长相一般,却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身高,身材,还有犹在耳畔的轻声细语,都是十足的加分项。
“觅子,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为什么?”
“他住在林渡湾诶,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是富人区,全是别墅,随便一栋都得上千万。他铁定是个富二代!富二代什么样女人没见过,花花肠子绕来绕去,你肯定是拿不下他的。”
我拿着手机,突然觉得天地变色,徒留一片灰蒙,富二代啊。
我家也在东北,不过是在最偏远的漠河。虽然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可依旧很穷。父亲喜欢抽烟喝酒,喝醉就打母亲,每次都是在我的呵斥下收手,他极其疼爱我,却不那么重视母亲。母亲没读过书,却很支持我努力读书。她总是将家里收拾地井井有条,任劳任怨,被打也从不吭声,直到我大骂父亲,她才会反驳我,说父亲不是有意的。
我不懂他们的相处模式,只本能地觉得这不正常。直到父亲有天喝醉,掉入钓鱼洞再也没上来,母亲在第二个月就改嫁了。
我才惊觉,这世上哪有什么长久的感情,我一直以为母亲深爱父亲,父亲虽混蛋,但每次酒醒也会与母亲道歉补偿,爱虽浅薄,但也是真心的。
原来,不过是我以为这是爱情,如果真的有爱不该这么短暂时间就改嫁,于是我恨母亲,也恨父亲,离家出走直到现在。噢,对,母亲改嫁后,我的家就已经散了。
刚萌动的心在那一刻又恢复寂灭,无家的我啊,配不上。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还没好好尝到滋味,就剩苦涩,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我看不起爱情,所以月老把我的红线又收了回去。
我逼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没了爱情,我还有工作。因为能力出众,硕博连读,最后我留校成为研究生导师,这只是副职,主业是一家大型企业的法律顾问,虽然挂的是学校的名号,但还没毕业的时候,老师就将我推荐给了企业老总,一直干到了现在。
虽然与林然同岁,但因着身份背影工作不同,总觉得他比我小,你看,我又想到了他,明明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于是我又开始自怜,上天如此不公,30岁终遇爱情,却失之交臂。
等我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时,里面有句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我又开始心动和期待,我与他,有可能是注定相逢的人吗?
2
患得患失不一定是处于爱情的人才有,我也有。即使差异太大,我也想能看到心爱之人,仅此就好。于是一有空,我就往图书馆跑。
每次进门之前要先稳定心神,还与自己打赌,今天能还是不能见到林然。见到了,会开心,没见到,会失落。
眼神骗不了人,也最惹人注意。终于有一次,林然直接走到我跟前,剑眉微蹙,薄唇一张一合:“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突然有些后悔,直视他时,分明从眼睛里看到了不解,烦躁,以及好奇。
“我想认识你。”冲口而出,等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捂嘴。
林然突然笑了,笑得很好看,“所以,前些天跟在身后偷拍我的,是你的人?”
我立马摇头,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小米,只得慢慢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了,你是上次被撞的小姑娘。”
我控制不住地咧开嘴笑,他记得我,他居然记得我,还说我是小姑娘,他真是极好的人啊。
林然继续说:“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想请你吃饭。”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傻冒,但是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显然我是有些唐突,因为林然的表情瞬间有些尴尬,但他很快调整好,依旧笑着说:“不必,只是小事,任何人看到都会这么做的。所以不用那么在意。”
被拒绝了,这反倒激起了我的求胜欲。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就算他是富二代,那我也要孤注一掷。豪门如何,我有信心将来自己当个小豪门。
于是我找小米辅导,如何将一个男人收入掌中。
吵闹声中,小米伏在桌上写写画画,等到音乐结束,她拿起那张纸,上面画了许多线条,是一张很大的计划图。
核心是,林然。小米托朋友们继续深挖他的信息,于是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
放下手机,小米叹了口气,“按现有的信息,我觉得你俩,其实并不太合适。”
我把玩一支笔,头也不抬,“不管合不合适,我都信自己。”
“那好吧。林然住的是他的姑姑家,不过他家似乎也不简单,还没挖出来具体是什么段位。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但因为异地分手,就一直单身。之所以去做图书管理员,是单纯因为喜欢看书,常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人间失格》,大概就这些了。”
“噢。”我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些想法。这种感觉很奇特,过去几十年我从未如此在意一个人。
为了他,我可以去尝试做任何事情。《人间失格》这本书大学时我很喜欢,但由于太过压抑,常常会让我情绪低落,就慢慢戒了。现在我打算重新一字一句地去理解,去想象林然看着相同段落时的感受,去反推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我来没来得及领悟完,就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天小米非要拉我出门直奔某酒吧,说有重大事件。我心下无奈,好在临走前抓起了那本书。
酒吧依旧嘈杂,人声,音乐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我实在讨厌这种环境。
奈何小米死死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往里冲。我以为她失恋了或者有新的对象才来这里,直到她将我带到一个卡座,指指里面大声说:“如果想追到林然,你就进去。”
我侧头往里看,入目的是一双白皙大长腿,纤细笔直,看得我不由自主吞口水。
小米受不了我的磨叽,用力一拉就将我拖进卡座。
刚适应光线变化,耳边就传来小米矫揉造作的声音:“莱芜姐,好久不见呀。”
“消息挺灵通啊,我才坐下几分钟,你就到了。”
最喜欢的御姐音,我迫不及待看向声音主人,心中惊叹一声,大美人。
“没有啦,我只是刚好和朋友在这里喝酒,瞧着背影像是你,进来一看还真是呢。好巧呀。”
莱芜姐笑笑,红唇娇艳欲滴:“今天心情不错,可以给你个友情价,说吧,找我什么事。”
小米拉着我坐下,笑嘻嘻道:“那我长话短说,这位是我朋友觅子,她呢,最近看上了一个男人。比较棘手的是,这个男人是元锐公司老总的外甥。”
美女就算轻晃酒杯都让人生醉,“就这?”
小米郑重地点头:“元锐的老总,可不是善茬…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朋友要拿下有点难。”
莱芜姐这才看向我,啧啧两声,“我若是男的,也看不上。”
我心中微恼,虽然年纪稍大了些,但保养得宜,自问长相也还可以,这个莱芜长得是好看,也不能这么侮辱人吧。
莱芜秀眉上挑,“心里不爽?呵呵,许觅,许久不见,你这脑子,怎么还是记不住别人。”
感觉耳朵被人支棱起来,嗡嗡的响,“你认识我?!”
莱芜支着下巴,眼睛亮如水晶,“这单我不收你钱。帮你搞定那个男人,不过…”
小米兴奋起来,“不过什么?”
“许觅,把你的老板约出来。”
“咳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我这才找到些回忆,这个莱芜,以前还真的见过一次,在老板的生日宴上。
腰肢如柳,肤如凝脂,靠在一个男人身上,愣是在一众莺莺燕燕里独占鳌头。
那时候脑子里留了对她的印象,‘漂亮花瓶’,转身就抛在脑后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
“你!你认真的?”“你想对我老板做什么?”
“不愿意?也可以…元锐老总林织元的外甥,30万,我帮你搞定。”
“莱芜姐!”小米顿时惊叫起来,“以前可从来没这么高的价格!”
“小米儿,不是做姐姐的不给情面,你也说了,林织元不是善茬。”话说给小米听,莱芜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我,红唇得意上扬,这个女人!
我咬住下唇,林然、30万…30万、林然…去他的,叫老板出来而已。
拿出手机,麻利给老板发了一段信息。这时莱芜看见了我手里的书。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毫无情趣。”
我瞪了她一眼,搜刮了一圈也找不出反驳的词。没想到平常能言善道,遇到这么个女人,却只能干巴巴回一句:“哼!你不会懂的。”
手机叮的一声,是老板的回复:“马上到。”
我扬了扬手机,“我做了,到你了。”
莱芜笑得一脸灿烂,像是一只张开尾翼的孔雀,美到极致,散发着无限风情。
见我脸色逐渐不耐烦才慢悠悠开口:“三天后,这里再见。”
回家路上,我仍觉得不可思议,“小米,这个莱芜,真的靠谱吗?”
小米白了我一眼,“在咱们市,上流社会就没她不知道的人办不到的事,你是绝对想不到她的手段有多通天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小米嘻嘻一笑,“秘密。”
3
“她说什么收费,平常她就靠做这种事情赚钱?”
直到回家,小米都不肯再说半句。我对这个莱芜,着实有些不喜欢。仗着美貌肆意“行凶”,还带坏了我的朋友。
一想起,临走前老板的痛心疾首,以及“你缺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这么把我卖了你良心不痛吗!…”
我的心不痛,就是有点不太划算,身价上亿的老板被我用“专利授权”骗过来,只卖了“30万”…好像有点血亏。
《人间失格》中写道:“日日重复同样的事,依循着与昨日无异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欢乐,自然也不会有很大的悲伤来访。”
在我离家之前就已经尝够了悲伤,所以我一直在追寻光和欢乐,不愿日复一日惯性生活,最好每天都有快乐和欢愉,看书是一种极好的快乐习惯,如今,我又有了对林然的期待,生活,倒也待我不薄。
三天后我依着约定来到卡座,服务员送上酒,说莱芜姐送的。可我左等右等,也不见她人,刚准备走,一记声音响起瞬间让我愣在原地。
“咦,是你呀。”
我眼见那个日思夜想的男人一步步走近,心跳不受控制如敲雷鼓,他是我日思夜想的梦魇,也是单相思生活的良药,“好…好巧啊。”
林然看了看我,“莱芜姐介绍的,我相信。”
“嗯…嗯…嗯?”介绍?莱芜,跟他这么熟吗?!
“听说你家是在东北?”
“是啊,不过是在最东北的地方。”
“我也是东北的,咱俩算老乡。”
我心想,这个莱芜,到底是怎么搞定他的,不过真是开心呀~“真巧。你家是东北哪呢?”明知故问的本事,我向来拿手。
“哈尔滨。”林然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倦累,“你是律师?”
我点点头,“是的。如果有法律上的问题可以找我。你似乎有点累,先喝点?”
“我不喝酒,谢谢。”林然突然十分认真的盯着我,有些犹豫之后开口,“我,我想请你帮个忙。费用随你算。”
“请说。你曾经出手相助,我不收你费用。”这真是天赐良机,需要我帮忙的话,不如拿人来偿,我心中止不住的乐。
“我爸给我的房子,后妈有权利分吗?”
“那要看情况,房产证上是你的名字吗?”
“是的,但是…”林然眉头皱起,显得有些生气,“那个女人拿着我爸的遗嘱说房子有她一半。”
我突然心生悲伤,原来他与我一样是无家人,“情况有些复杂,房子是你爸生前给你的是吗?你后妈的遗嘱是什么情况下,有第三方在场吗,怎么立下的知道吗?”
“那个女人捂得严实,在开庭前什么都不会透露出来。”
“开庭?什么时候?你准备了什么材料?对方律师是谁知道吗?…”感觉到自己职业病发作,我尴尬地笑笑,“我…我只是…”
“没事,谢谢你。这让我很有安全感。”
“安…安全感?”
“你能帮我打这场官司吗?”
“我?”“你确定?”“可我…”
“莱芜姐说你,很厉害。”
他的夸奖让我硬着头皮应承下来,面对喜欢的人,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像是踩在气球上,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踩破。
“你似乎很紧张。”
“我之前说过想认识你。”
“你现在已经认识我了。”
“但你知道想认识的意义吗?”
林然抿紧嘴唇,半晌回我,“可我并没这个打算。”
我心中突然开阔起来,“没事,我们先把这场“战争”打完,我会全力以赴。”
他读懂这话的双重含义,与我们第一次对话不同,这次林然直视我时,眼里只有认真和赞扬,以及感激。
等林然送我到家,我还觉得身如在云端。一路上打开了话匣,我们惊奇地发现,彼此之间竟比想象中的契合。
他喜欢看书,脑中像是汇聚着整个书海。我也喜欢,尽管他说的有些书我还没看过,但不影响我接上他的梗。
短短半个小时的路程,他有过五次意外又惊喜地看向我,为此,我深感自得,心中不免开始幻想,我与他更好的未来。
我们年龄相仿,有岁月沉淀下来的默契,沟通间,似两人在无人雪地上比赛谁走得更远,你一脚我一脚,不亦乐乎。
他知我心意,我懂他愁绪,爱情来得很是时候。城市的喧嚣在车中销声匿迹,仅有彼此的探讨和嬉笑。我竟不知原来自己可以这么生动鲜活,仅仅是因为他的闯入。
然而,这只是我的心情。林然走前与我约了明天再见,他要把所有和案件相关的资料和故事细细告诉我,脸上带着严肃认真,似乎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回到家,我才反应过来。莱芜这个介绍人,根本就是知道林然的事情,于她而言,我是个顺手的工具人,挖了个坑,我竟还傻乎乎的往里钻。
纵使咬牙切齿,她也确实帮到我了。只是付出了点代价,不知她从林然那又得到了什么,会不会比我少些。
翌日,林然准时到约定地点,这次我们选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环境优美,是个谈情…不,研讨案件的地方。
“这是房产证,这是当时我爸的留言,以及一些凭证。”
“龙亚湾?那个顶级豪宅小区?”林渡湾千万级别,算是小有资产,龙亚湾里随便一套房子却是上亿价值,是真正有钱人住的地方。
“这也是那个女人要来争的原因。她在我爸死后,获得了那么多资产,不过五年,却穷得只剩那个儿子,现在又把算盘打到了我的头上。”
“如果遗嘱是真的,她不可能藏这么久才拿出来。”
“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像只狠戾的毒蛇,随时准备冲上来咬上一口,我爸的死,到现在我都觉得有问题。”
“我一直不明白我爸到底看上她什么,除了一张脸和满心算计,她什么都没有。”
林然絮叨着诉说,相比言论书籍时的从容,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被生活压迫至极的贫苦人,满身负能量,消极情绪占了大半壁江山。
4
我只是乖巧坐在他身边,仔细倾听。许久后,林然才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自己像是个气球,所有的东西都不停装进来,又许久没有释放,感觉随时都会爆炸。
你看,我与他是真的心有灵犀,都觉得自己像个气球。
将所有琐事倾倒结束,他才露出轻松的笑容,“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
我回:“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你刚才说你后妈是怀孕后才嫁给你爸的?”
“是的,进门前她已经怀孕三个月。我爸在与我妈离婚后就迫不及待娶她。”林然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眉头紧皱,一副恶心到的样子。
“那…你们确定过吗?”我犹豫着开口,“确定过那个孩子吗?”
林然点点头,“出生后我爸就去做了亲子鉴定,是他的孩子。”
“那么依照你对你后妈的了解,她是那种沉得住气人吗?将一张遗嘱尘封那么多年才爆出来。不过依照法律规定,产权已经过户,就算她有遗嘱也无权变更,唯一就是时间问题,遗嘱是在赠予你房子之前,还是之后。”
林然摇摇头,“房子是我爸在娶她之后赠送给我的,他说是给我准备的新房,算是给我的补偿。”他露出无奈的笑,“我只是想要他的关心,房子…只有那个女人才费劲心思的要。所以我也不能确定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弄到的遗嘱。”
我想了想,“假设她真的有遗嘱,而且在赠予房子之前,那当时你们分家的时候,她应该不可能不要,上亿的房子,能分到几千万。”
林然拿出手机播放一段语音:“林然,我不是威胁你,但你弟弟真的需要这笔钱,这是救命钱,我知道之前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好,我道歉,对不起,求你帮帮我们吧,你就这么一个弟弟,难道能见死不救吗?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我只好求助法律了。”
“我后妈当初拿到股份加现金和五套商品房,大约是过亿的资产,她现在又说要钱救命,不知道她打得究竟是什么算盘。”
我心里有了谱,“听她的口气,这遗嘱像是不得已才拿出来的,说明她知道赢的概率不大,求你多于威胁。这场官司,不难。”
林然直到这时才深深吐了口气,“其实,我不是真的在意她来拿房子,只是一想到过去她破坏我的家庭,诋毁我和我妈,离间我和我爸,还故意气我爷爷奶奶导致他们住院,在我爸面前一套,背后一套,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我一想到就恨到极致。”
“所以,我不想给她,弟弟?我没有弟弟。”
这时我看到他手腕上有条细痕,“你这是…”
林然摩挲着那条疤痕,淡淡回我:“之前不小心被一条细铁丝割到了。”
但直觉告诉我似乎没那么简单,但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我说,“我会帮你整理资料,开庭时间在下周五,到时候你要去现场吗?”
“我可以不去吗?”林然表情痛苦,似乎这是个很大的抉择。
分开前,我与林然握手告别。林然说相信我,我笑着答应他一定打赢。然而,现实发展比电视剧还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第二天我还在收集整理关于那个女人的资料时,小米突然打来电话,那边声音吵杂,我只听清“出事了…林然后妈…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一家土家菜馆,是我和小米最爱去的地方。老板娘是本地人,但她老公做土家菜的手艺是这里的一绝。
小米比我到的早,一见我就激动得说:“不得了了,林然他后妈把他们的官司爆给媒体了!你知道吗!”
我心下一惊,“什么时候?都说什么了?爆给哪家媒体了?”
小米啧啧两声,把手机拿给我看。刚看完开头我就有些生气,这个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
从理智上来说,我不该只听林然一面之词,但是女人是感性动物,从感情出发,我本能的相信他。
所以一看到林然后妈在媒体说自己在林家饱受折磨,不受重视,生的儿子还被欺负,最后还没分到半分遗产时,就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脸皮厚如城墙,不知廉耻。
恶人先告状,拿孩子扮可怜,占了先机。底下有很多留言,大多数偏向她。这么看来,她是破罐破摔,不准备要脸,只要钱了。
林家在林然爸爸去世后势力早已溃散,公司股东也换了个遍,没地方捞油水,这女人才把目标锁定到那套上亿的别墅。
看来我得多做准备,多去调查对方的情况,知彼知己,是这行的铁律。
于是我发动所有渠道,势必将这个女人挖个地朝天。
终于到了开庭那天,林然说他全权授予我,于是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法庭。这次,我为心爱的男人来打胜战,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极了穆桂英挂帅,是个勇士也是将军。
原告席坐着三人,我一眼就看到了林然后妈。尽管第一次见面,但她看我的眼神就透着一股神气和狠劲。在这一瞬间,这里就成了两个女人的战场。
法官是我师兄,因为提前有过沟通,且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这一场开庭审理,结束的很快,当场宣告驳回原告。
那个女人,噢,我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盂敏秀。不可否认,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一张鹅蛋脸上五官精致,就是透着一股廉价的人造味。
走在通道上时,盂敏秀跑上来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回去告诉林然,先别得意,后面有他哭的时候。”临走还给了我一个“记住你了”的眼神。输了官司,依旧趾高气昂,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听到赢得消息,林然很开心,他说要庆祝一番。于是我带着他去了那家土菜馆。老板娘还贴心的送上啤酒,我刚想拒绝,林然却径直拿了过来。
我看着他喝完两瓶,脸色发红。结果最后恍惚间将自己的身世完整的告诉了我。
从林然记事起,家里就一直充满争执。父亲强势,母亲也不甘落后。
人前严肃认真的父亲是大企业老总,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人后好色贪爱的父亲是失败的老公,桃色新闻不断,新欢旧爱无缝衔接。
母亲亦是特立独行的高材生,拥有自己的小公司,做事迅猛,极有掌控欲,却不知道怎么做好母亲,她不是能藏在家里的娇美人。
两强相遇,虽有爱但更多得是争吵不休。一山容不下二虎,互相折磨多年后,终于疲累分开。
而他们的儿子却成了牺牲品,父母自私,只舍得给他一部分爱,剩余的部分全用钱来弥补。
久而久之,林然对这个家和社会并无太大的感情,只觉得全是虚假和失望。在后妈进门后,他彻底被剥离那个家。
父亲为了弥补才给他准备房子,母亲远在国外,只是嘴上说着常让他过去相聚。两个家,都不是真正的家。所以林然总拿着那本《人间失格》,他觉得自己很像太宰治,有心改变,却没真正的勇气去面对。
这种胆怯,让他无法融入社会,团体,为此他饱受折磨,上天虽给了他优渥生活,却没给对应的能力,最后只能深入书海,以此来获得心灵的自由。
同样是无家之人,他心思细腻至此。
于是我心中除了喜欢,还多了一层怜悯,这极大地勾起我的同情。
那一晚,我陪他到天亮,却没想到被人以此大做文章,差点毁了我的事业和人生。
5
第二天公司开会,老板对我的表情就像《千与千寻》里那个无脸男,所以说,没事不要得罪老板。但好在我的技能让公司大赚了一笔,老板才缓和了些,只是散会时,又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这才放下心,毕竟他讨厌我,却舍不得干掉我,才会露出这种眼神。
刚出办公室,几个同事匆匆迎上来,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这个是你吧?”
“…你什么时候跟林氏搞上关系了?…”
“哇,夜不归宿,法律顾问幽会富二代公子哥…”
“律师与法官勾结,颠倒黑白,欺负弱女子…”
“争夺上亿豪宅,女律师为富二代不择手段…”
我抢过其中一个手机,细细查看,“**的!”盂敏秀那个女人居然找人偷拍我,这次我真的生气了。
尽管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也因为极有特点,总有一些朋友愿意与我相交。于是我联动其中的媒体朋友,打探消息。
小米这人风风火火当晚就赶到我家,还带着行李,说要与我一同抗战。
感动于她的细心,我请她去吃了一顿大餐,正巧,在那家西餐厅,我们又遇见了莱芜。
莱芜一脸暧昧,烈焰红唇上扬,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我,“听说,你摊上事了?”
我对她有敬有嫌,却又不敢不回话,论气场,在她面前,我还不够自信,只得回道:“清者自清。”
噗嗤一声,连带着小米也笑了起来,“什么清者,待在一起整晚,还有什么清白。”
我白了她一眼,“老娘可什么都没做。”
莱芜呷一口红酒,在灯光下,让人觉得那张小嘴格外诱人,果真是人间尤物。只见她轻晃酒杯,看着杯中漩涡,“要我帮你吗?”
小米又开始兴奋,摇着我的手轻声说:“莱芜姐出手,绝对马到成功。”
但我不敢轻易相信,警惕的反问:“这次你要什么报酬?”
“哈哈哈~”莱芜笑得花枝乱颤,“许觅,我突然发现你真懂我,要是早些认识你多好。”
我笑不出来,出卖过老板一次,我可不敢再拔老虎须第二次,毕竟靠着那棵大树,我才衣食无忧。
“好啦,逗你的。上次你的报酬还有富余,这次就当我补给你的。”
说实话,我很好奇她会有什么办法,甚至设想过各种方案,但如果能提早知道最后莱芜会做的这么绝,我绝对拒绝她的“好意”,宁愿正杠盂敏秀都不想要莱芜的帮忙,当然这是后话。
在莱芜摆平期间,我与林然见过一次。他显得十分淡然,他说,我早知道那个女人不会轻易罢休,之前被她困扰所煎熬,但现在无所谓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说,盂敏秀上诉,我依旧会全力以赴。
他却反过来向我道歉,没想到这件事会给我带来了这么巨大的麻烦。
我笑着说没事。但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因为事情越闹越大,法官师兄暂时被停职调查,而我也已经被人盯上,四处都有人想要采访身处风暴的我,还有更多人想通过我去了解林然这个隐于市井的富二代。
盂敏秀比我想象中还要阴狠狡诈,似乎这一套她用的很熟,噢,我想起来,她当年也是用这种手段进了林家大门,媒体的力量是把钢刀,把本就脆弱的林然父母斩断联系,各自分飞。
媒体朋友告诉我,有人花了钱四处散发消息,找人刷屏找粉推广,这次,我遇上了硬茬。
从业几年,比这再大的场面我也见过,既然不能逃避,我决心绝地反击。不止为我心爱的男人,也为我自己的骄傲。
小米见我如此拼命,认真地问我,你到底看上林然什么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副样子,他值得你这样吗?
我回她,以前我不相信爱情,以为世间所有爱恋都是假的,难以触摸的,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
但后来遇到林然,我的心就不受控制,他的样子刻在脑子里,他的眼神,微笑都是十分清晰,他有丰富的阅读,有助人的精神,有好听的声音,他不滥情,不炫富,不骄傲,平易近人,我没办法忽视他。
小米说,这很多人都有的特质,为啥偏偏是他呢?
我顿了一下,“爱情不讲道理,缘这个东西,无法言喻。现在我相信了爱情,就像我想要星星,确实摘不到,但如果它是颗流星,我可以选择去落地处找它,尽管需要披荆斩棘。”
小米惊讶我的深情,不再询问。陪着我四处奔波,收集资料,这场官司,其实也赌上了我的未来。一旦打输,人们就只会认定我是个不守规则的律师,人言可畏,没人再敢再用我,意味着我的前途尽断。
只是,没想到莱芜的操作来得这么及时,还差点敲碎我的心脏,同时也震惊了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一波迷惑操作将这件事推上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最早知道消息的老板打我电话时,我还在睡觉,他在电话那头一连串发问“你什么时候怀孕了?没听说你和那小子结婚啊?未婚先孕?可怜了你为未婚夫与后妈争家产!孩子几个月了?要不我先给你批准产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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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全是微信声,响个不停,但我明白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敷衍回了老板一句就挂电话。
等我看完手机信息,才吓得浑身一激灵。莱芜竟然说我怀了林然的孩子!
故事的走向不再是律师动用私情,霸占家产,而是可怜的无家女为爱奋斗,为子战斗,富二代早就变身为普通人,不过是个图书馆管理员,他在为爱坚守,上亿的豪宅也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小家。
是恶毒的后妈为钱翻脸,早就分了家产还来贪财,十分可恶,还花钱买通稿买流量,颠倒黑白,手段阴险,心思狠毒,妄想侵占属于别人的遗产。
效果立竿见影,但也让我从一个漩涡到了另一个漩涡。所有人都关注我的肚子还有我和林然的爱情。
小米看着这些消息大笑,莱芜出手,果然嚣张。还得意的看着我说:“莱芜姐这是一箭双雕。”
果然当天下午,林然的姑姑,那位元锐老板林织元就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我这是…算见家长吗?心中无奈,却不敢表露半分。
一片安静中林织元盯着我看,半晌,她才开口:“年纪虽然有点大,不过你保养还可以,只是,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她怀疑我,我能理解,但这么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林总,年轻人总是冲动些,至于手段嘛,不过是真心换真心罢了。”
林织元“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目的,说吧,多少钱能打掉这个孩子?”
就算是假孕,我也不允许一个陌生人来决定去留。盯着林织元的眼睛,我一字一句道:“林总,孩子是上天赐予的,我不会打掉他。”
“你!以为怀孕就能嫁给林然?你做梦!靠着下作手段怀了孩子,也不过是个私生子,你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只要有我一天,你别想踏进我家门半步。”
我嗤笑一声,“林总,据我所知,你不过是林然的姑姑,做人嘛,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啊。”
林织元狠狠瞪了我一眼,“妄想!你给我等着!”
林然来找我,又是一顿道歉,这次他眼里却混着一些别的什么。
“对不起许觅,我不知道…莱芜姐会这么做。”
“你知道了?”
“莱芜姐跟我说了,虽然是她的主意,但有损你的人格,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我无心利用你,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程度。”
我知道他心中无我,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番滋味,我尝到了心痛的感觉,脸上却依旧在笑,“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林然不敢看我,一直在犹豫,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轻声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很爱很爱的女朋友。”
我心说,知道。
他继续说:“我们分手,是因为她跟随父母去了国外,我不想异地就断了。但这么多年,我心中依旧有她的位置。她是我的初恋。”
这一刻,我的心终于碎了。有句话说,男人逃不过的除了兄弟,就是初恋。
那是深埋心底一生的人,若抹不掉也藏不起,就住不进新人。
痴情人遍地都是,我是,他也是。我早该想到的。
林然突然握住我的手,“影响了你的声誉,我会补偿你。”
感受到他的温度,我风一般撤回手,尴尬笑道:“你别这么在意,其实只要这件事情过去,没人会记得我们了。”
“我姑姑是不是来找过你?”
我点头,“她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林然扶额,“她总是这样,没有坏心的,只是帮我清除一些自以为的障碍,她更喜欢我的前女友,因为我们门当户对。”
最后林然不知是感受到我的心情,还是想补偿,他说:“我会努力尝试和解决这些问题,给我一点时间。”
但我知道,他是在勉强自己。爱一个人,不需要感动,只要眼缘。林然看我时的眼神从来没有桃心和在意,他勉强自己试着接受我,只是感动我的付出。
我为此感到可笑,第一次动心,被人拒绝了。其实我并不是很难受,真正让我痛苦的是,我能感受到林然的心情,他因为感动决定把自己出卖。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付出给他带去了煎熬。
这是一个善良人的回馈,但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小米说,女追男,隔层纱,万一后面他又动心了呢?你别这么快放弃啊。
但我无法跟她说清楚,也许从心理角度出发,我是有洁癖的,林然心里有人,我就不愿再去涉足,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廉价。
在莱芜的推波助澜下,事情得到解决,盂敏秀想用媒体强迫我们就范计划落空,上诉也被驳回。
但她依旧不死心,堵不到林然,她把视线盯向了我。
那天我刚下班准备开车回家,盂敏秀突然从角落窜出来,一脸憔悴,拉住我的胳膊发狠对我说:“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你们尝尝这个滋味。”
我还没来得及推开她,就感觉手臂一痛,接着浑身无力失去知觉,最后一刻只能在心中骂娘“卧cao,这个女人疯了…”
迷糊中醒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一下接一下,我的意识突然清醒无比,眼前一张放大的锥子脸,双眼凸出,仇视着我,双颊深陷,一张干瘪下垂的嘴巴开启,“你终于醒了。”
我全身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环顾四周,阴暗潮湿,有一股刺鼻的化学味道,到处都堆着废弃的器材,脚边不远处还放着破旧的手推车,看来是个化学实验室。
脸上又挨了一下,有点响也有点疼,耳边响起暴力女人的尖叫:“你TM看什么呢!看见你这张脸我就生气,你算个什么玩意,敢抢我的东西!”
我直视她,只觉得奇怪,“你明明知道官司肯定输。”
可能我太过镇定,让盂敏秀觉得打骂似乎不起作用,也可能是打累了,她坐在我对面,理了理头发,“没错,是会输,但我很清楚林然的脾性,他撑不了多久就会答应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个人会跳出来。”
“不过也正好,林然我动不了,你倒是可以。”
我很奇怪,反问:“为什么?”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看向我的肚子,“我一个弱女子,只能找更弱的。”
这下我找到了乐趣,没觉得被绑架有什么好忧愁的,只想知道这个女人心中是什么想法,于是我又问:“你儿子呢?”
她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不许提我儿子!”
“好好好,那我问下,你绑了我,有想过以后吗?万一林然不答应你的要求呢?”
“他敢!”盂敏秀大喝一声,“要么他把产权给我,要么把钱给我,你和他的孩子就平安无事,否则…”
在她心里,钱很重要,为了达到这个,她豁出了一切,而且她好像神经有些问题。
静默几分钟后,我又开始发问:“那你之前分到的资产呢?”
她警惕盯着我:“关你屁事。”
我左右晃了晃脑袋,这样被绑身体有点累了。“如果遭遇诈骗或者纠纷,作为律师,我可以帮你。”
她嘲讽大笑,“你以为你想到的事,我想不到吗!论手段,除了莱芜那个jian人,我自问无人可及。”
她笑得很夸张,像是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可等笑完她竟开始低声呜呜哭了起来,我分明听到了她的痛苦和心碎,还有后悔。越哭越响,弄得我不知道该不该安慰。
我以为她身后是有人帮她的,结果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搅事。
那么她的儿子呢?我突然想起她说救命钱。
7
我之前调查就已经知道,盂敏秀是本地某个村落的人,家境贫寒,但因为长得清秀,又能言善辩,巧言令色,竟生生给她劈开了一条踏入上流社会的道路。
有颜值有能力,但她一直都靠男人,这张脸也在世俗中变了又变。父母已经过世,曾经有一个相好长达五年的凤凰男友,靠着盂敏秀四处勾搭男人养活,后来在嫁给林然父亲后就断了联系。与林然分完家产不久,又与那个相好住在一起。
这次事件,我没看到有别人介入的痕迹,那就说明,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是真的被骗了,被枕边人骗光了所有钱。
唯一奇怪的是,收买媒体的钱…噢,我知道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宅内争斗,是个吸引大众视线的极佳噱头,这里还牵扯了后妈,公子爷,上亿豪宅,还有一个平民女孩,明争暗斗,故事精彩。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有人帮了盂敏秀一把。
这些无良媒体!这时候我才发现盂敏秀已经停止哭泣,直勾勾盯着我,眼睛泛着幽幽的光,像一头饿急的狼。
我开始紧张起来,干咳两声,“那…我该怎么配合你。”
“算你识相。”她嘲笑起来,“以为是块硬骨头,不过是做做样子。”
盂敏秀拿出手机,对着我一阵拍,后来干脆开着视频自说自话:“林然,我也没办法,你别怪我。只要5000万,我就放了她,否则…”
“啪啪啪…”我还没做好准备,她上来就对着我的脸蛋左右开弓,直到我的脸高高肿起,疼痛铺满全脸,甚至都有些麻木了,才拍好转身走了。留我一人心中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虽然很痛,但更多的是恨。
我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没有任何害怕,有得只有满心仇视。这个该死的女人,想要我臣服,下辈子吧。
我以为可能要在这饿个两天,屋内漆黑一团时,突然有人冲上来死死抱住我。
我闻到了一阵熟悉的甘草味,是林然。
“你找到我了啊。”我双颊高肿,说话时透着一股傻气。
灯光突然亮起,我看见周围一圈警察,林然抿嘴不言,满脸疼惜和后悔。身后有人在麻利地帮我解绑,终于感受身上的自由,我不自觉轻呼一声。
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林然红着眼眶紧握我的手,“对不起,许觅对不起。”
“哎呀,不过是被打了脸而已,死不了,我不是弱女子,你不用这么自责。”我嬉笑着说,却不小心扯到痛处,疼得我龇牙咧嘴,只得撇下嘴角,“林然,佛家说,人这辈子都有劫数的,这是我命定的劫,渡过了就好了,跟你没关系。”
但他依旧心疼,小心抚过我高肿的脸,“很疼吧?”
“没事,敷几天就好了。对了,盂敏秀呢?”
一提起她,林然就咬牙切齿,“关着呢。”
“那你知道她儿子在哪吗?”
林然盯着我,“她这么对你,你还关心她的孩子?”
我挠了挠头,“倒也不是关心,只是好奇,一个母亲会傻到为了钱去绑架,肯定有什么缘由。”
“呵,一个贪财的女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林然让我乖乖躺好,关于盂敏秀的事情却再也闭口不提。
第二天,我在病房里休养生息,小米跟在莱芜身后闯了进来。
“哎呀,怎么被打成这样。”莱芜捂住小脸惊讶,“知道盂敏秀狠,没想到这么疯。”
我不想理她,都是因为她的损招才招来我的祸端。
小米坐在我身边给我削苹果,难得一见的乖巧,“觅子,呐,你吃。”
她递给我苹果,但我分明看见她那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想知道什么?”
小米腾的站起,“你和林然进展怎么样了?为爱献身,简直是斩男利器啊~”
泄愤似地小口咬苹果,我直视莱芜,“维持原样,拜某人所赐。”
莱芜在我身旁坐下,一股幽香直往我鼻子里钻,这女人真是行走的荷尔蒙。
她笑着说,“林然那小子,软硬不吃 ,心里呢,住着前女友,寻常法子肯定不行,加上盂敏秀虎视眈眈,我用的这招正好撮合你俩,还损了盂敏秀,两全其美不是吗?”
“那你知道哪些媒体在帮盂敏秀大肆宣扬吗?”
“这还用查吗?盂敏秀别的本事没有,勾搭男人一套接一套,不外乎那几家之前跟她好过的无良媒体老板嘛。”
“你发给我,以后我逮着机会就报仇。”
警察来跟我了解案发经过和取证人证言,还跟我确认与林然的关系,我只解释说,是我单相思。警察点点头,让我好好休息就走了。
两天后出院,脸已经消肿了大半,只能依稀看出一点痕迹。林然没来,这两天他都没出现过,我有些失落。
小米不放心拉着两个男性朋友来接我回家,她真的是很害怕,自己的朋友居然遭遇绑架,虽然表面马虎糊涂,但我知道她其实是个很细腻的孩子。
小米叹了一声,“要找盂敏秀报仇吗?”
“她啊,不坐个十几年牢别想出来。”
“据说她被取保候审,现在已经放回家了!”
“什么!事实清楚,为什么不直接拘留?”
“有人保释,反正情况挺奇怪的。”
那一天,我过得很不是滋味,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世间没有王法了吗!
但我不知道的是,人间机遇和人生轨迹,很多时候都不受控制。
老板早在之前就给我放了几天假,还让人送了许多慰问品到家,我感叹世间还是好人多。
才缓了一天,警察上门,我以为是来询问细节,但他们刚说完一句话,我眼前就只剩一片黑暗。
醒来时又在医院,脑子里不断循环着那句话:“林然死了。”
林然…怎么会死呢?!他明明之前还在我跟前说着以后好好对我,还诉说未来的路,怎么可能死呢!
小米坐在我身边抹眼泪,见我醒来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我摇摇头,“林然呢?”
莱芜从门外进来,精致的脸上有些苍白,身后还跟着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林然的姑姑林织元。
她不再似第一次见我时的厌恶,“林然他,也在医院,你要去看看吗?”
“要!”
小米扶着我一路匆匆往医院一处偏僻地赶去,还没走到我就感到一阵寒意,身体很冷,却不及我半分心寒。
明晃晃几个大字“太平jian”,刺得我眼睛生疼,我让小米在门口等,自己跟在门口看守的警察进去。
林然还是那般模样,只是脸色极度苍白,面庞紧致,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刚开始我还能忍住,但一想到他活着的时候,我终于放声大哭。我的爱情,还没开花,就凋零了。
警察告诉我,林然把盂敏秀保释出去,两人在城外千覃山头起了争执。林然将盂敏秀推下悬崖,自己则割腕自杀。盂敏秀命大,只摔断了腿,林然却失血过多,回天乏力。
我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再恨,也不至于林然豁出一切。直到后来,某个公证公司人员找到我,说林然给我留了遗产和遗嘱,还有一份遗书。
遗产是一些书籍,包括那本《人间失格》,遗嘱里写了林然的资产分配,他的钱和他的房子,居然全都给我。
遗书中,是林然行云流水的手写字。
许觅,
很抱歉我不辞而别,但我真的太累了。
我以为自己能撑下去,但是盂敏秀居然绑架你,她是个疯子,不能让她再有机会伤害你。
盂敏秀发给我打你的视频,我不敢看第二遍。在那个屋子里,看到身处黑暗的你,那一刻我的心在颤抖,我不懂,为什么啊,她的敌人明明是我,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你。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她不会放手的,那我就解决掉她,一命换一命,还你余生安康。正好,我也解脱了,许觅,你不要悲伤,做这个决定,让我觉得很自由,我终于是自由的了。
我很感谢上天垂青,在人生最后阶段认识了你,却也觉得真是可惜,要是我们再早一些认识该有多好,你那么独立自信,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最后的路,让我在黑暗中找到了光明。
但我不敢太靠近你,你很好,真的很好,初见时,你就像一朵墙角蔷薇,傲然绽放,带着特有的魅力,让我一直记得你。
后来又觉得你像天上的云,肆意张扬,自由自在,你有你的骄傲,那么耀眼。
我知道勉强自己,是对你的侮辱,你能懂我每一个表情,每一种心思,在你面前,我无所遁形。
所以我逃了,我不想对不起你,与你相比,我犹如一摊烂泥,不能去触染洁白的你。
从小我的家中只有淡薄和糟糕,我见过各种女人在我家里出现,她们进门时光鲜,却luo着身体在整个房子里乱跑,我那个可笑的父亲紧随其后,他们无视幼小的我。
母亲纵使强硬,却没有面对结束的勇气。她太要强了,宁愿忍受背后的不堪,也要展示人前的辉煌。
我一直想离开,却继承了母亲的胆怯,心生荒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直到遇见了我的初恋。
她叫晶,像块水晶,不过是墨黑的。我们遭遇相似,所以惺惺相惜,彼此温暖,用羸弱的光线照亮彼此,只是好景不长,她的父亲半路改邪归正,带着全家移民了。
我的世界又黑了下来,我见过世间所有糟糕的事情,被父母殴打,罚站,被父亲的朋友脱裤子,保姆无视我,家教也看出家庭不睦,抢走我的零花钱,肆意凌辱我,长大被朋友骗钱,被朋友利用,似乎我是这世间最差的人,但我却没有半分勇气去抵抗,这些情绪积攒在心中许久许久,最后我病了。
那些经历变成了牢笼,将我死死锁在这一方天地,无法透气,我觉得自己像搁浅的鱼,潮来时还能呼吸,潮退去我快要窒息了,于是我总有自sha的念头,也曾尝试过一次,留下了手腕的疤。
盂敏秀进门后,仗着怀孕,她设计让我爸将我赶走,霸占我的东西。她做过许多恶心事,被我发现约会别人,我告诉我爸还被反咬一口。这让我愈加觉得人间不值,亲情友情爱情,就像掬一捧水,转眼就漏完了。
许觅,唯独你看到了真实的我。你能感受到我的感受,不动声色维护我,像个勇士护在我周围,替我抵挡外敌入侵。谢谢你的赤诚之心。
这辈子,我无法为你再做些什么,只能将我仅有的东西都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只是些身外物,但我希望可以让你过得更自在,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真的谢谢你,今生我无法说爱你,但请允许我来生早点遇见你,我保证,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下辈子,要记得等我,好吗?
林然。
我看得痛不欲生,心像是被撕开了一样,疼得难以呼吸,直至再也流不出眼泪。小米坐在身旁眼泪肆意横流,手紧紧抱着我,试图用她的体温来温暖我。
莱芜带着林织元上门,我把遗产和遗嘱都给她,林织元很意外,不肯收下,她说,“这是林然给你的,就不要推出去,那孩子这辈子很苦,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原来有那么重的抑郁症,明明是那么开朗的孩子啊。”
莱芜难得一见的沉稳,“许觅,林然虽然走了,但他放不下的是你。纵使他说自己不想开始新感情,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
我其实不需要太多安慰,我懂林然,林然也懂我,他说的对,我们要是早点相遇该有多好,我能保护他,能让他活着,为什么这么傻…
林织元看着我,“许小姐,我为之前的事跟你道歉,林然说了缘由,我很抱歉。”
看得出来,她对我是有感激的,林然的苦她都知道,所以之前耍狠来劝退我,现在她知道了来龙去脉,只想珍惜我这个对林然有爱的人。
莱芜是觉得自己这步棋走的极臭,心中一直深有愧疚,总时不时来关心我。但我明白,就算没有莱芜的帮忙,盂敏秀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与她之间,第一次开庭就已经看到鱼死网破的结局了。
几个月后,盂敏秀的案子结了,因为非法拘禁,滥用迷醉药及故意伤害罪她被判刑15年。
当场宣告判刑,立即执行,盂敏秀瘫在轮椅上却仍旧死死盯住我,一头狼的本性怎么可能改的过来呢,但这次,我决定给她来个狠的。
之后我去探视盂敏秀,她在狱中过得很不好,因为双腿着实不便,我却很开心。见到我风采依旧,盂敏秀当然很生气,但也很奇怪,“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笑着回,“因为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说这个。”我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路上奔跑。
盂敏秀立马激动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讥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好奇嘛,你始终不肯说出你儿子的下落,那我只好自己去找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盯着盂敏秀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回答,“你打我的30个巴掌,我会一直记得。你儿子的行踪我也知道,如果我去引导他,也不知道最后他会成什么样的人啊…”
“你妄想!你做梦!你…”
“盂敏秀,原本我们无冤无仇,是你非要惹我的,噢对了,骗走你所有钱的老相好,现在他回来了,钱呢,据说已经全部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被人打断了一只手,现在因为诈骗被抓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你看,我还好心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呢。你应该感谢我,至于你儿子,那个照顾他的人说,没钱管不了了,所以呢,就扔去了福利院。”
“全是好消息,你开心吗?”我裂开嘴笑。
林然,你看到了吗,这个疯婆子终于罪有应得。
我想了想又问她:“你靠着男人可以继续过活,为什么非要那套房子?”
她幽幽看着我笑,充满不屑,“你以为那些做老板的都是傻zi吗?他们不过是贪图新鲜,如果要他们拿出大笔的钱来,下一秒就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既然明明懂等价交换,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你没想过后果?”
“像你这种人,不会理解我的境地,从小我就见过各种人性,纵欲横流的社会里,唯有快,狠,准,才能活得下去,你根本不会懂。我只后悔当初眼瞎,居然被那个王八羔子骗得一无所有。”
盂敏秀原本还猛如虎豹,最后只能呜咽着低头,萎靡不堪,她才是真正的一滩烂泥,我想。
从顺风顺水,一切皆有,到身处囹圄,满目疮痍,她才过了人生一半,人啊,就不该这么嚣张,自以为是,最终都是要付出代价。
最后我说,“盂敏秀,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林然爸的,对吗!如果你承认,我可能会捐款给他治病。现在他还有活着的机会。”
她不敢置信,眼睛瞪的极大,“你怎么知道!”
“你那个相好,早就和盘托出了,现在外面铺天盖地的都是这桩丑闻,但我要的,是你的态度。”
在我的视线下,盂敏秀缓缓点头,最终放声大哭。探监时间结束,在狱警的陪同下,她被推了回去,消失之前,她隔着玻璃对我说了一句话,听不见,但我能看得出来,她说的是,对不起,谢谢你。
真不真诚,我不知道,但她再也与我无关了。
踏出监狱大门,我心中的沉重一扫而光。
阳光福利院内,我见到了盂敏秀的儿子,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热情积极,他被养的很好,母为母,子是子,我做不出因为恨母亲而伤害孩子的事情,但我也生不出任何亲近之心。
他身世可怜,父亲混账,母亲愚蠢,身体患癌,如今又无家可归,唯有祝愿未来可期。
后来我将那套豪宅卖了,换的钱设立了一个资助儿童基金委员会,交给专业的人去打理,有病的孩子可以申请援助,而委员会第一个资助的儿童就是盂敏秀的儿子。
这件事终于落下帷幕,我只觉得一身轻松。
车里放着汪苏泷的《银河》
“宇宙的星星很多
难免会遗忘几颗
所以用坠落
证明自己来过
…”
尽管我的爱情啊,换了一套房子。但也如一颗流星,经过地球上空转眼消失不见,证明来过了,空留我一人依旧孤独。
我时常想起林然,他像一条透明的鱼,在我心间畅游,很自在。他活着时,我没来得及好好了解他,现在,我可以看他看过的书,去走他走过的地方,这让我渐渐开朗起来。
以为人生就这样了,没成想后来发生的事,让我的爱情拐了个弯又回来了,轻飘飘落在我的面前,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啦。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