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吃了一辈子的苦。
二姨在姥姥家排行老二,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算来如今也六七十岁了。按理说,这个年纪应该是颐养天年的,她辛苦了大半辈子,应该歇歇了,可是,她每天还是牵挂着我哥,丝毫没有因为腿脚不灵便而少忙活分毫。
她总是那么勤劳。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因为父母工作忙而住在二姨家,二姨会很早起来,做上我喜欢的年糕,还有其他丰盛的早餐,等我起床一看,那饭菜早已热腾腾地摆在了桌子上,电视机里传出早间新闻的声音,姨父常常一人坐在长椅上喝着水看着电视。印象里都是她一个人忙前忙后,从无怨言。
那时候大多数家庭都是不富裕的,二姨家过得还不错,我姨父是大队书记,在他们那个村子里,他们家算是好家庭了。二姨从来没有因为我这个“小麻烦”而嫌弃过我,她总是待我很亲,因为我小时候老想家,她就编个猫猫让我产生畏惧,从而安静下来入睡。虽然她说话总是大嗓门,声音很尖,但她从来没有恶意。
二姨一辈子都很善良,小的时候她经常帮衬我们家,给我们家送她亲手做的豆包,馒头、年糕、大酱、麦子、玉米等。我非常喜欢吃二姨做的豆包,软糯香甜,非常可口,买都买不到。我总是缠着二姨要豆包吃,二姨知道我喜欢,总是提前做好一些,让哥哥给我捎过来。那时候我们家过得并不好,父母做买卖属于起步阶段,经常顾不上家里,妈妈就隔三差五地送我去二姨家,二姨从未推辞过,她总是对我特别好,上哪都领着我,会问我,“奶奶怎么样”,“爸爸妈妈谁好”等年代性问题,我知道这是大人的小伎俩,我总是答得含含糊糊的,二姨也不失望,总是边听边在一旁呵呵地笑,手里也不闲着,在忙活着什么。
如今,二姨老了,腿脚不太灵便,耳朵也聋了。姨父也去世多年,哥哥姐姐都结婚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她的老婆婆相互陪伴了,她的老婆婆九十多了,前段时间突然被门槛绊倒了一下,就被哥哥接到了楼上,再也下不来了。哥哥家有两个孩子,一个已经上高中了,另一个才刚会走路。哥哥嫂子都是老师,平时工作忙,只能让二姨来给看孩子,现在,他们家九十多平方的房子里住着六口人,她大孙子一大休回家,他们家床位就“紧张”了,二姨得来我家和我睡。二姨怕麻烦我们,总是用歉意的声音给妈妈打电话,“今晚我又去你们家啊!”妈妈知道二姨的不易,总是痛快答应。
二姨总是和妈妈说,人老了不中用了,讨人嫌了。但是我们都知道,二姨很想和哥哥住在一起,她太依赖哥哥了,一心想着来哥哥的楼上帮忙,哪怕帮忙照顾孩子,她也很乐意,觉得自己尚有用武之地。嫂子待二姨也很好,没有嫌弃二姨没有文化,也没有因为最近她们家的事情多而抱怨。想必,哥哥嫂子的压力也很大。上有老,下有小,处处需要他们贴心的照顾。
二姨,一辈子都为子女活,操劳了大半辈子。年轻时种地,她很能吃苦,种的庄稼长势总比别人家里的好,她砍柴、锄地,样样不含糊,甚至慢慢年纪大了,她还是骑着哥哥买的电动三轮车去地里捡柴火,听妈妈说,有一次,二姨累得脚掌都转到后边去了,好不容易才撪回来,就这样,她到现在也种着地,哥哥多次劝告二姨歇歇,别种了,二姨从来不听。这是她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见证了她的年轻与衰老,养活了他们一大家子人,她怎么能轻易放弃。每年到了收获的季节,二姨看着满庄稼长势喜人,她高兴得合不拢嘴,哥哥却在一旁唉声叹气,因为哥哥又得出大力干活了,不过二姨也知道哥哥工作辛苦,好多时候都找亲戚帮忙,这里边就有我妈。我妈总说,二姨太固执了,明明现在老了,孩子也都长大成人了,不需要靠她种地养活了,但二姨干活还这么拼命。二姨一辈子省吃俭用,硬是靠种地攒下了好几万块钱,但她自己从来不花,而是把钱留给子女,或者是需要紧急用钱的亲戚。二姨对待子女和别人,总是比对自己好。
曾经的二姨虽然干活多,但是她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很得体,现在的二姨,因为哥哥楼上都用自来水洗澡,洗菜、洗衣服、处处流淌着“钱”,二姨可受不了这样“糟践”。最终,过日子的本性胜过一切,她总是在哥哥家不洗头、不洗澡、觉得她一个人能省多少算多少,总是回自己家,用井水洗漱,任谁劝都不听。二姨可能到现在也不明白,这费钱的劳什子,怎么就代替了不花钱的井水。
二姨“过日子”还体现在她不在城里理发,不出去旅游,一辈子没有坐过火车,她觉得除了吃喝拉撒,其他的都是费钱的,“不过日子”的行为,如果身边有哪个亲戚又出去旅游了,她知道了都会和人家说道说道,“太不过日子啦!”对待别人,她总是那么真诚而热情。
我很爱我的二姨,也因为她太固执不肯接受别人的劝告,不肯享受生活而难过,希望生活多多善待她,不让她生病,让她幸福地过完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