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不知是什么原因,老家后园里年年结的果实颗颗可数的李子树在那一年硕果累累,因为李子树恰恰是种在斜坡地上,连枝条都压得垂到了地面。其实那年不止是我家,几乎只要是有李子树的每户人家,都是硕果累累,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李子来。现在想来,也许和那年太阳黑子的活动有关,但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道,只道惊奇。
彼时的老家种了很多果树,和着李子树一排排过去的,就有梨树、枣树、板栗树,其中以枣树最为稀罕,每年结得枣子屈指可数,且还没等到青枣变红枣,树上几乎掉得一颗不剩了。梨树在更早之前似乎结得很多,之后就很少了,不知是不是它的年龄老了,再也负荷不起那重量。不过梨白如雪的花瓣片片从枝头飘落之时,或是被风吹拂至半空之际,良辰美景也不过如此。梨树结得梨子不是超市里卖得白梨,而且那些很少人买得铜色点点梨皮的沙梨,我家那棵树结得梨咬下去的第一口是有点酸,吧唧几口后才会尝出它的甜来。我向来不喜吃太甜的东西,这种酸中带甜的却恰恰让我欢喜。听说原来种的还有一棵苹果树,但是因为气候和没有精心照料的原因已经没有了。除此之外,后园里最最喜爱的果树便是那两棵柿子树,因为枝多叶茂,易于攀爬,且树枝中段恰恰长成了一个坐着舒适的分叉点,似是专门为谁留了一个座儿。我在老家的大部分时光,就在那棵柿子树上度过的,说来也是神奇,无甚好玩的东西亦无甚好看的景色,却偏偏能够坐在那里一下午。那里承载了我二分之一的童年。
如今,后园里的梨树、李子树还有枣树不知何时已经不复存在,唯二的两棵柿子树立在空旷的黄土地上,颇有些茕茕孑立的孤零之感。经常需要拿着长竿子去打的板栗树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盆般大且绕着一圈圈年轮的木桩。还有一棵高高瘦瘦的枇杷树,虽然长得不壮实,但是枇杷倒是结得不含糊。婆婆曾经用她那干枯瘦弱的手摩擦攀爬过它,明明那么瘦小的一个老人儿,也不知是怎么爬上那没有一根分枝光溜溜的枇杷树,它们也在光阴中倏尔不见了。
它们的离去,似把我童年的最后一丝影子也给带走了。如今想来,一切好像是黄粱一梦,眨眼间梦醒,似梦非梦,真实又虚幻,似是周公梦蝶,又如蝶梦周公。这般想来,浮生亦若梦,梦梦醒醒,真实与虚幻也不那么重要了,就是偶尔午夜梦回之时,有那么一点来自心灵深处的恍惚和低落。这些事儿我都无从说起也无人来说,唯一能够诉说的那些树儿也在时光中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