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的铁门声关上,走上平坦的泛着灰白的水泥村道,冬日傍晚凛冽的风从身侧拂过。“夜饭噶早吃好啦?出去散步啦!”“嗯!我去散步了!你吃了吗?”“阿拉还没呢!”没走出几步远便遇到了对门家的大爷热情地询问。道别他继续往前慢悠悠地走,两旁的窗户里传来菜香,还有锅铲碰撞的声音,抽油烟机隆隆的工作声好似还夹杂着热腾腾的浓烟。拐个弯便走上了连接工业区和村庄的南北连通的道路。道路两旁是农田,几只白鹭从树梢上起飞,齐齐飞往高处。西边的太阳散发着不那么暖和的光,红彤彤的,挂在村子的上方。夕阳西下,暗红暗黑的云铺在天地相交的地方,整个村子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卧在这片夕阳的余晖之中,安详而又温厚。越靠近工业园区,打桩机打进地心的声音一声声撞击着我的心脏,我的后方是安静的村子,我的前方是越来越高,日日更新的大楼。伴着那一声声阵响,我回望那一墙之隔的坐落在那片云似的山下的小小村庄,我不禁想————我的村,多像是位慈祥的望着夕阳的老人啊!
我不由忆起儿时的那些景,那些事。那时的村没有那么多的楼房,多的是低矮、白墙黑瓦的平房。泥土铺就的小路在春天总会散发新土的气味。在我的儿时记忆中,没有玫瑰、月季、海棠等那么华丽的花朵,有的是田间遍地的油菜花的金黄,白萝卜花的雪白和紫云英隐在绿草间的紫红色,这是儿时的村庄的色彩。没有风筝的春天,我们用绳系着红塑料袋跑满村庄,高喊着“放风筝”喽的记忆和呼朋引伴凑一块玩追逃赶,跳皮筋的欢笑声是儿时的村庄的声音。村西头的大饼店的葱油饼,飘散在村巷子里的菜油香,娃哈哈、跳跳糖、唐僧肉......那是儿时的村庄的味道。年三十晚,村里的大户都会竞相放烟花,约上小伙伴,嚷一声“走,看烟花去喽!”大伙儿一块儿凑到那户人家,看那家大人把烟花筒拿出来,然后点上,嘶嘶声后烟花冲破天际在高空中炸开。夜空被照亮,漫天的花火从天上飞落下来,在半空中消散。我们像赶集似的走完这家去下一家,在不绝于耳的烟花声中感受过年。正月初一,家里总要办家宴,而对我来说最期待的不是那满桌的菜,因为作为主人家,我是不被允许上桌的,得等到客人吃完了才能上桌吃饭。这时的我会去厨房,问妈妈讨吃的,妈妈会偷偷给我和表姐一个没拆封的乡巴佬。我们俩揣着乡巴佬,跑到屋后的夹道里,在草堆上坐下来,小声说:“嘘!小声点!”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着这个难得的美味。在这个儿时的秘密基地里分享一个乡巴佬,是儿时对年最热切的期盼。在村里过年真好,有烟花看,有乡巴佬吃,这是儿时的村庄的年味。儿时的村很像儿时的我们——喧闹着、欢叫着,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在我离家在外求学的那些年,村似乎以我未曾感知的速度变化着。村道变宽了,房子变高了,路灯亮起来了,他就像个不断奋进努力的青年,用高楼、水泥、现代化不断装点着自己。他把曾经的孩子一个个送出村门,而他默默地变化着,在每个节假日迎接他的孩子归来,然后展示自己的变化,那样子好像在说:“看,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也在越来越好,等着你回来!”是呀!村里的楼房越盖越多,村中人的生活在蒸蒸日上,越过越快活哩!
打桩声还在有规律地敲击着,望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科技大楼,我继续往前,这些年的村,村中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留下的几乎都是老人——那守在村口的满头白发的老人、喜欢来我家绕弯却再也记不起我是谁的小店外婆、不再出门只呆在家里的阿斌奶奶......偶尔会听到父辈说起今天村里的哪个老人走了,心中一阵沉默。我的村呀!他就像个老者,我知道有一天他会离去,变成公园的一角?变成马路的一段?变成楼房的一屋?而此刻,我无比珍惜地细细品味着他的一切。我记着隔壁满子嬷嬷的那声“回家啦!你妈妈已经念你很久了!”我记着对门大爷的招呼。我记着小店外公让儿时的我自行找钱的信任。我记着那条幽深的巷子。我记着那座伴着我成长的山。我记着那寄存着自由的田......我忆着,留存着村的点滴,陪伴着他,在这夕阳中。
今年的年又近了,到那时,村又会热闹起来了吧!会有穿着红衣服的孩子奔跑在巷子里,会有那一声声“爸,妈,我们回家来了”,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香飘满村庄。烟花下的村庄定会热热闹闹,他定会满心欢喜拥抱他的孩子们回来团圆。
我的村呀!愿你在这夕阳中静享晚年。你的孩子们永远伴在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