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故乡的习俗是在下葬前一天,下午三四点在日光最为娇嫩的光景是举行追悼,由已逝之人的晚辈写下敬上悼念之词。那些用墨色铺陈在洁白纸张上的词句被称为祭文。
我总会梦到那样的场景。众多孝眷跪于一个人的灵前,而那个与世长辞的人是您。你就这样离开了我,我们共同拥有的世界,永远的静寂和沉默。而我跪在最中央的位置,手里托着的是被墨色铺陈出来的祭文,写着我对您的楚痛与无法放下的舍离断。多想,多想,多想好好读完,可总是泣不成声。你的魂魄在我周围游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滴,只有我感受到了,但是你却再也回不来的时刻。如此,任洁白铺展开来,再大气的词句又怎能够描摹出我心里的你,我总想找些词来形容,可我总也找不到,认为那些我心里的词句会亵渎我心里神圣的你。你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的时刻。我不要这样的时刻,所以,我终于放下自己心里多年来对你的执念,写下关于你的点滴,不论多么不好,你总会喜欢,你不会嫌弃。
十六岁,第一次离家出走,五天之后回来,你破天荒的没有打我,只记得那年,你对我说最狠的四个字——洁身自好。十八岁,不吃饭瘦到不足八十斤的我晕倒,你背着已经十八岁的女儿去医院,你怕,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慌乱,你竟然喂我吃速效救心丸。然后再踏着坑洼不平的道路,在暗沉的八月天的夜里背着我回家。
喜极了这句词句,想生个女儿头发顺长,肉薄心窄眼神忧郁,用牛奶,豆浆,米汤和可口可乐浇灌,一二十年后长成祸水。总认为我就是那个肉薄心窄的女子,是你眼中的你的二姑娘,您的二丫头。
想后来遇见一个人,亦如你偏爱我一样,把我当女儿养,对我诸多包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分不得别人半分,我希望他与我有一样的深沉心思,与我一样可以爱你。
我不允许别人对你有半分不敬。那个追姐姐的男孩,虽是无意,可是他竟那样说你,我的父亲,不管你每月转多少钱,那些钱你总会不留分毫的给我和姐姐,他说他可以给,他算什么,若不是为了姐姐,他也不可能把我的那份也算在里面,那一瞬间,那么多人,我冲他吼,那一刻,他亵渎我心里神圣的你。他未曾把我最敬爱的你放在心上。
想起后来,站在红毯尽头,你与我相携而立,我挽着你,迈开你年迈的步伐,亦步亦趋跟随你,将我送至红毯的另一边,你心里会不会有不舍,会不会舍不得你的二丫头。
一六年,我和姐姐都开始唤你爹爹,姐姐总对我说爸爸最疼你,我从不置可否,从未放在心上。寒假在家的某个晚上,当着两个丫头的面,你说,对啊,我一直疼的是小丫头,疼着疼着二丫都长不大。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最疼我,可我在姐姐面前总不愿承认。那一刻,我控制不住的泪依旧湿了眼眶,在床上坐着,我把被子拉高,盖住自己来不及把泪收回去的眼。
后来,我把手机屏幕保护设成你送我与姐姐离家寒假归校,拉着两只皮箱的背影,那是姐姐偷偷拍的,你并不知道。坐在离家的火车上我把它配文发表只有四个字至深至爱,姐姐评论背影,很重的箱子,你说要提着走,姐姐说让你拉着坏不了。这是你爱到最浓重澄澈的时候。
温和从容,岁月静好。
我最动人的时刻,是我用自己最柔软的笔触圆满出我心里的你,姐姐问我,难道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吗?我回,当然不是,这不会是终结,再往前走一点就是繁华,你最爱的人正在路旁等你,这才是你最好的时光。
此生得你喜爱,我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