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连
北方人知道馄饨,却不一定知道清汤,清汤的皮比馄饨更薄,馅比馄饨更少,而它却是久久萦绕于我心中的一个念想,它印刻了我永不忘怀的一些记忆。
小时候,只有去赶戏的时候,大人或许会给我买一碗清汤。戏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会有一碗清汤吃,要是能吃上,去了就很有价值!
滑嫩透亮的薄皮,包裹一丁点的肉馅,透过薄皮就能看到那酱红色的小丁点肉馅。这就是备好待煮的清汤。戏场外的清汤包得很假,肉馅的份量不到平常的三分之一。即使这样,也是非常诱人的,因为我平常几乎就吃不上。
那时,我村的街上有一家小吃店,每天都卖清汤,有时我会跟小伙伴们溜进去玩,就会看到有人吃清汤。一碗汤水里飘着几朵云雾状的东西,还撒着一些鲜绿色的葱花,每次看到了都会嘴馋的不得了,却也只有把口水往喉咙里咽。因为那时候各家都很穷,一碗清汤一角钱,一角钱也不能小视,能打一瓶酱油,那时就有很多人家连酱油都买不起。记忆中,我只有看过那家的清汤,却没吃过,我对清汤的初始回味还是来自于戏场外的清汤。
期盼了很久才可能吃上一碗,每一次吃上,心里都充满了感激。因为我是个很内敛的孩子,想吃、喜欢吃却又羞于说出口,偶尔我也会盯着清汤铺痴痴看,却不好意思当作大人的面。这样的行为我弟弟会经常在大人面前表现出来,他会赖在那儿不肯走,直到大人给他买上一碗为止。我是做不出来的,我能吃上一碗,完全是出于大人主动的馈赠,所以能吃上的机率就很少。所以每一次吃上都很感激。不论谁给我买一碗,我都会感激他很深、很久!
就这样,吃清汤,赶戏场,就成了纠缠在一起、不可分割的儿时记忆。
江南的四季都会有社戏,方圆几十里,不管哪个村请了戏帮子,大人、孩子都会动心而去。小孩看戏总是爱打瞌睡,没打瞌睡也很少能看懂戏的内容,但一听说哪里有戏,步行十几里也是要去的。小孩热衷赶戏,并不是每次都能吃到一碗清汤,当然还有别的乐趣: 比如凑热闹,比如看台前幕后的演员,比如看一些新鲜的人和事,比如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再比如跟小伙伴们一起在戏场里打闹、或者顺路去远村的河里玩玩水……。
七岁那年我就因为赶一场戏差点被水淹死。那是一个入秋的午后,我兴致勃勃跟着一群孩子去赶戏,赶到那儿戏还没开演。有人建议要去河里玩水,大家便转道向河边跑去。那时,我跟本就不会游泳,也不知道河里的水会有多深,想着在自家门前的水沟已经玩过很多次水,估计着自己已是玩水高手了,便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些孩子下了水。
下水的地方水并不深,站在水里还能露出半截身子。伙伴们在河里玩捉迷藏的游戏,我跟着参与。不知哪深哪浅,没有游泳圈,大家亢奋地在河里瞎跑。孩子里头有个大的、有年长的、也有会游泳的,见他们到哪儿,我跟着闯到哪儿。没嬉闹多久,我就感觉自己被埋进了水里,拼力争扎却还是露不出水面,一抹黑地在水里搏动,感觉越来越憋气……心里正慌乱的时候,有一只手拉住了我,很快我就被拉到了能喘气的地方。
我只管喘气,没顾得及看一眼拉我的人是谁,当时也没想过那是救了我一命。随后我还跟着那群孩子在水里玩,只是再也不敢往河中间跑了。
回家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拉我一把的是同村的一位初中生。是他救了我一命!虽然当时年幼并不觉得那是多大的事,而当我长大懂事之后就有了深刻的领悟,才明白生与死原来挨得那么近。我们那里每年都会有孩子被水淹死,而我就是一个差一点被淹死而没有淹死的孩子。我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位好心的大哥哥拉了我一把,所以我一生都感激他,深深的感激。
一碗清汤、一场赶戏、一次玩水,这段记忆是我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想起这些,我就会感叹生活的美好、感恩人情的馈赠。
不幸是自然的。一只蚂蚁被老虎随便踩死,一只兔子成了大灰狼的美食,一只猴子被另一只猴子戏耍打死,有谁会去跟它们讲人情呢?有幸才是大家人情互赠的结果。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人情,人世间的不幸就会频繁发生。穷困也是自然的,没有社会、没有国家,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互助关系,大家都不可能享有今天这样的物质生活。
一碗清汤,能吃上就是一份人情。现在的孩子已经不再为一角钱一碗的清汤充满渴望,而这种“不再渴望”就是融入了丰沛的人情。
人的一生,从降临到这个世上,就享受着人情的呵护,一路走来,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浮浮沉沉,需要免去多少灾难、接受多少帮助,才能安享终老啊!
能活到今天,还能过上今天这样宽裕安稳的日子,这里融入了多少人情啊!想到这些,我内心就充满了感激……。
是啊,我不只是自己的,还是大家的、社会的,我要回报这个社会!
原标题:感恩人情的馈赠
首发平台:江南文艺
首发时间:2017.02.21
【作者余连,生命体验者,走过很多路,做过很多事,最终恋上了文字。代表作有小说《夜路》《男人四十一枝花》散文《漫步在爱情的雨林》《生命里有你真美》诗歌《我心云游》《可惜你不够爱我》。作者微信号是:Yxl36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