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真厚。

冰火交融的滋味不太好受，郑轩重见阳光时便精疲力尽，甚至想要就此长眠。炙烤着皮肤的温度渐渐退去，他用最后的力气攥紧了能量水晶，翅膀无力地收回，整个人向下跌落，掉进一个炽热的怀抱。

他微微睁开眼睛，似乎看到空中散落的黑色羽毛。

于锋叫着他的名字，以近乎嘶吼的声音，他的瞳孔像是炽焰般泛着红光，又恍惚是真的有火焰从中溢出。天空的边缘好像被黑暗啃得参差不齐，让这一切都模糊得如同一个梦。

“我要回去……带这个回去……”

郑轩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声音，他意识模糊得甚至快要感觉不到包裹全身的被灼烧的痛感。

于锋将他抱在怀里，听他在耳边反复说了好几句同样的话，顾不上再计较如何瓜分刚得到的那一点战利品，只是低着头说：“你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他身后的黑色羽翼有力地拍打着空气，暗红色的流光在上面辗转。

自从于锋离开蓝雨，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有这么一对翅膀，可以快些飞去蓝雨。

百花狼族素以扎根而生为信仰，天空代表了他们所不能掌控的彼岸。这对能让于锋飞上天空的翅膀，在他被百花众人推上王座的时候，便成了整个百花一族公认的圣物，让他们有了对抗天空的勇气。

只是于锋并不以它为骄傲，甚至在平时鲜少展开使用。因为这双翅膀于他而言只是一份被他亲手毁掉的礼物。

蓝雨给于锋的第一份礼物是重剑奔雷，喻文州将光附魔于剑，在守护者的任命仪式上授予于锋，这把重剑在日后多次带头为蓝雨冲锋陷阵。

第二份礼物，就是这对翅膀。

蓝雨一年只有夏冬两季，夏天有花有月，冬天有风有雪。守护者各司其职，宋晓尽可能地把温度控制在族人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李远操控着应季的农作物节节生长。

而对于郑轩来说，冬季是自己难得的假期。冬天一到，畏冷的蓝雨的居民多半选择躲在家里裹紧自己的小被子，靠睡眠捱过这段时间。

于锋十七岁那年初冬，郑轩托着腮，坐在会议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沙盘。喻文州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出声提醒郑轩自己的存在。郑轩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挥，沙盘西北部的建筑纷纷塌陷。

喻文州勾了勾手指，沙盘上的光标散去。

“画得乱七八糟还不打算善后，你是不是想被罚去扫城？”

“不不不不……你还是继续罚黄少吧我觉得他最近可能比较闲……”

“郑，轩。”

声音来自身后，郑轩一脸惊恐地转身看着黄少天从窗户飞了进来，赶忙捂住嘴，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黄少天走过去楼住他的脖子往怀里一拉，郑轩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咳咳咳黄少你这是要我命啊……话、话话说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

“提前完成任务咯。我要是不提前回来怎么能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坑我的？”

说着勒着他脖子的胳膊又收紧一些，郑轩乖乖低头认怂当着喻文州的面把黄少天大夸特夸。喻文州听后冲黄少天点头： “郑轩说得对，少天最近真是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郑轩很委屈，他鼓起嘴，对喻文州说：“所以说，你就是想让我去扫城吧！偏心！”

喻文州笑道：“听说最近有人经常在工作时间偷懒睡觉啊。”

仿佛一根束缚箭插进身体，郑轩瞬间僵在原地。他表情僵硬地转过头随后悻悻地笑：“这……这个……”

“还有……”喻文州试图掰着手指把郑轩玩忽职守的事情一一数出来。

“文州我求你别说了，不就是扫个城嘛，我去还不行！”

“那么就拜托了你了。”喻文州坐回会议桌的首席，在空中幻化出一幅影像，是蓝雨一处偏僻的巷子，角落处有一些沾染了灰尘却完好的灰白色羽毛，“最近换季，族人的翅膀换下来不少羽毛，质量虽然参差不齐但是总归有些可以用，你不必每次都费劲趁别人睡觉偷摸拔了就跑。”

喻文州这不冷不热的口气显然是在责备他，郑轩这一举动已经发展成社会问题，守护者的声誉都因此受到影响。他突然泄了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果然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你……”

喻文州望向窗外的蓝天，不少刚刚学会飞翔的男孩子穿着厚重的棉袄在云中穿梭：“对于锋来说，生活在蓝雨却不能飞，确实太残忍了些。”

守护者圣殿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门，所有的守护者都是飞回圣殿，只有于锋要靠着黄少天在墙上插满的光剑一步一步爬上来。

守护者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

“需要好多东西的，莫名压力有点大呢……”

“嘛，这件事我也来帮帮忙好了，就郑轩这种行动力，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拖延症晚期患者郑轩，为了赶上于锋的成人礼，把战线缩短到半年之内，守护者全员参加了被黄少天命名为“带于锋装X带他飞”行动。

外族人寿命较短，于锋的成人礼也比徐景熙早了几年。在他的成人礼当天，蓝雨给了他一对单翼，纯手工制作，除了用上郑轩所收集的羽毛、黄少天还磨破了嘴皮从蓝雨居民身上收集来不少材料，徐景熙和李远负责修补粘贴，宋晓加以润色漂白，最后由喻文州为其附魔，让它成为一双真的能带人飞起来的翅膀。

郑轩站在他身后，把翅膀插入他的后背，柔软而温暖的翅膀自然地溶入身体，并无任何排异。

黄少天把于锋推至窗边，在他背上一拍：“行了，快试试看能不能飞起来！”

于锋兴致高昂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不料想整个人笔直下落，郑轩倒吸一口冷气紧随其后冲了出去，却发现于锋躲在半空偷笑。

“你！”郑轩气到炸毛，准备冲下去好好跟他干一架。

于锋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脚尖轻点告别了水面，转念便直冲云霄。

那是他第一次独自飞上蓝天，郑轩抄了把水枪要教他做人，李远和徐景熙随后加入战局，黄少天坐在窗台上呐喊助威，喻文州坐在桌前给他们记分，宋晓操控着柔和的风，将城外的雨云越吹越远。

彼时的蓝雨，笼罩在巨大的守护结界下，落叶迎风同他一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