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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救火车声响,由远及近又逐渐忽啸而去。这是哪里又有了火情,吉祥心下一紧,随之提起了心,莫名其妙一直悬着,放不下来,那恼人的声音也一直在耳边环绕,搅得她心烦意乱。进入五月天气热得不正常,风干物燥,人也变得烦躁,失了平日里的沉稳。
吉祥姓周名吉行,本名周吉行(hang),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吉祥”,她也不恼,就这样流传开来,渐渐她自己也习惯了一声声的“吉祥”。她今年四十岁,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自从大学毕业分配到这家设计院后就一直干到现在,勤勤恳恳苦熬至今还只是个小头头,没什么大前(钱)途,一眼可见的职业未来。她有时候也会觉得不甘心,但想想也就这样了,又能怎样呢?!
中午休息,吃完带来的自制午餐,吉祥走到公司楼下小花园。这是她寻到的一处安静角落,坐在台阶上,树荫下,想心事。 早晨听到的救火车声响还一直在耳边若隐若现,她自嘲地心想:“自己不就是个‘救火队员’吗!自学成材的!”
婆婆现在在小姑子家住。公公走后,婆婆跟着他们过了两年,她尽心尽力,婆媳间虽说不上其乐融融,倒也还算融洽。之后老太太不知为什么非闹着要去和闺女一家住,怎么拦着也不行,吉祥无奈只得和小姑子商量好送了过去。小姑子明显是不乐意的,吉祥看得出来,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老太太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嘴上说着“辛苦你了”,吉祥将婆婆亲自护送到小姑子家,连带着买了许多东西一并送了过去。她心底里是开心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不用再每日小心翼翼做人做事。
可是刚刚没过半年,小姑子已经打来了数次电话,暗示想让她妈再回来。 吉祥心里想:“估计是扛不住老太太的脾气了。自己的妈心里还是有数的。” 老太太生性要强,指挥控制欲极强,平日里也就是吉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地顺应她,有时候连她自己儿子看不过去都要顶撞几句。吉祥好脾气,心里虽有委屈但并不太在意。小姑子几次来电话抱怨试探,吉祥没有应承也没有回绝,只是说:“你跟你哥商量吧。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看她没有一口应下来,小姑子几近翻脸,一顿哭诉外带夹枪带棒地说都是她们不想照顾才推到她那里去的。 吉祥心里一阵翻腾,有苦难言。她不想和小姑子闹翻,可是觉得她太过分了。一口恶气吐不出来,心里的火被点起来“四处乱窜”,可是又硬生生被她按了下去,且等他们兄妹再做定夺吧。
前两日孩子学校老师打来电话找她,反应孩子最近学习成绩下降,希望家长多多关注。 儿子正直青春期叛逆,和他爸爸怎么看怎么“两相厌”, 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就能搞得鸡飞狗跳 (一个属鸡,一个属狗)。先生在外素来待人谦和有礼,唯独对着儿子没有多少耐心,属于平日持续性沉默间歇性集中发作型父亲。她努力学习各种教育理论,亲子沟通模型,心里再火冒三丈,也只得分别循序渐进地调停,逐个击破。她不想当这个“中间人”, 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都放不下。 窝在心里的这股委屈之火,她不可能视而不见,也不能让它烧得太旺,自己跟自己煽风点火,太较劲儿。
单位里多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她,最近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入了领导的法眼,找她谈话希望她加入一个重要设计项目, 做得好很有机会评职称甚至得到提拔。她心里纳闷儿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她头上,多方打听下来才知道,项目领导需要的是一个实力强又不会和她抢功的老实人, 她最合适不过。 说实话,她承认是有些动心的,心里的“小火苗儿”被点燃了起来,她也希望能有机会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实力,也想往上爬一爬,够一够,至少不要被一拨儿一拨儿的年轻人赶上。阳光从吉祥头顶树叶缝隙中照下来,地面树影婆娑,像那微风中摇曳的一簇簇小火苗儿。她不敢让这“火苗”蓬勃烧起来,她害怕会烧得一发不可收拾,燃了自己,连带着炙烤到别人......
救火队员的工作是扑灭火,无论用什么方法,但求速战速决。她这个“救火队员”面对的则要错综复杂的多,有的火要严防死守,一经发现坚决扑灭绝不留情;有的则要审时度势,徐徐疏堵避免物极必反;有的则要审慎适时保护,以免太快被湮灭……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倏然打断了吉祥的连绵思绪。
习惯性接起电话,吉祥还沉浸在刚才的怅然若失中。“你好,吉祥, 我是钟慧。” 听筒中传来了久违熟悉的声音,让吉祥打了一个机灵,瞬间清醒。“钟慧?怎么是你?!” “吉祥,你能和我见一面吗,就一面,这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话筒中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卑微颤抖。 吉祥的心思又有些想飘走,但她硬生生拉了回来。沉默了一会儿,吉祥低声说:“你,回来了。周四中午周记见吧。” 吉祥干脆答应下来,钟慧只轻声说了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周记曾是她和钟慧都喜欢的粥铺,喝粥的好地方, 藏在一个小区里。吉祥已经好几年没去了。钟慧到得早,吉祥进来时她已经在了,身旁还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吉祥的视线本能地被小女孩吸引,女孩长得眉清目秀,扎着马尾辫,眼睛像...... 吉祥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砰砰直跳。 静静喝着钟慧帮她点好的粥,两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小女孩很是乖巧,也是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那份。 喝完粥,钟慧提议到小区的花园里走走,吉祥没有反对,两大一小拖着午日下影子,慢悠悠晃荡进一个安静的小花园。安顿好小女孩在转椅那边玩,吉祥随钟慧走到了不远处的木椅坐定, 她知道,要聊的重点来了。
钟慧和吉祥算是闺蜜,两个人个性完全不同。钟慧活泼开朗,美艳热情得像夏日太阳,走到那里燃烧到那里,绝对的视线焦点;吉祥相对沉稳内敛,不善言语,更愿意淹没在人群中,最好不要有人发现。这样的两个人成了密友,互相支撑扶持,友谊持续多年。然而两个人牢不可破的友情,因为一个男人,李阳,吉祥丈夫,破裂得决绝而有些不堪。
吉祥新婚,钟彗虽然“嘲笑”她重色轻友,但还是做她的伴娘, 忙前忙后张罗。吉祥和李阳,两个“陌生人”携手走进围城,并不是“从此王子与公主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结局,而仅仅是命运交响曲的开端。生活的一地鸡毛让吉祥和李阳陷入了争吵的“魔咒”, 从奋战到冷战,吉祥失去了“表达”的欲望和能力,更多是冷眼冷脸沉默不语, 这让李阳更加抓狂,不得不求助钟彗,想搞明白吉祥“到底要怎样?!” 一来二往,简而言之,某日酒后颓废疯狂的李阳和钟慧搅到了一起,剧情够狗血。李阳还算坦荡,诚意挽救这段婚姻,没有刻意隐瞒这次“事故”,只让吉祥来做决断。吉祥有时想,也许当时“瞒天过海”, 后来又会怎样? 三人几经撕扯纠缠,吉祥的婚姻得以续存,钟慧远走他乡杳无音信。艺术源于生活,现实生活远比电视剧“精彩”,和不堪。
这应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望着如今坐在她面前的钟慧,吉祥心里五味杂陈, 恍如隔世。“我得了癌症,没几个月可活了。” 钟慧没有任何预警直接了当地吐出这几个字。 吉祥吓了一跳,看着她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和孱弱如柳的身体,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知道我父母已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进福利院,那种地方......” 她用眼睛指向了正玩着转转椅的小女孩。“孩子爸爸呢?!” 吉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倏然收住了。
“你猜的没错,李阳的孩子。他完全不知情,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我自私,当时离开,只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儿。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孩子……” 忍了再忍的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是羞愧,是委屈,是不甘,说不清楚,钟慧埋下头,双肩抽动不已。
吉祥一下子怒火攻心吼道:“你应该去找李阳,为什么来找我!”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小女孩边玩边投过来的目光落在钟慧身上,又转向吉祥。吉祥的心揪在了一起,那日救火车警报声又开始在头脑中回旋,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她叫什么名字?” “钟星火。随我的姓。” 钟慧小声说到。“星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吉祥心里苦笑,头更痛了。
“我暂时住在XX酒店,这是地址。” 钟慧递过来一张纸条。“吉祥,求你,救她!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援手我也能理解,我等你三天。” 钟慧说完向小女孩招了招手,等她跑过来后轻轻说:“星火,和周阿姨说再见,我们该走了。”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晃悠着消失在拐角。
吉祥依旧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时一片空白,一时又充盈着许多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像眼前地上映着的灰白树影,杂乱无章晃动着。坐了好久她起身决定回家,班儿是没法上了,请假。进门没多久儿子放学回家,叫嚷着肚子饿,吉祥忙不迭一头扎进厨房忙活着做晚饭。李阳下班回来一家人照例围坐桌旁吃饭。看着面前桌上的饭菜,望望李阳,又转头瞧瞧儿子,吉祥心里很想破囗大骂,又想转身逃开躲得远远的,心里熊熊大火恣意燃烧蔓延想同眼前一切化为灰烬,包括她自己。但她不能,她安静地吃饭,给儿子和李阳碗里各夹了块肉。
李阳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儿,递过来小心翼翼探寻的目光,吉祥一言不发盯着他看,看得他有些发毛。饭后安顿好儿子在自己房间写作业,吉祥示意李阳跟着她进里屋,反锁上了房门。不知楼里哪家孩子正练钢琴,飘来断断续续不怎么协调的琴声。一声男人极力压抑的嘶哑低吼从里屋门缝中传出来,之后整个屋子又恢复了安静。琴声继续着,仍然不在调上。
第二天早晨又是个好天,李阳一脸倦容没有去上班的意思。吉祥由着他,自己可得去上班,家里家外一堆事儿等着她呢!她还要和主任谈谈关于那个项目……不破不立,她觉得自己捋顺了些事情,有种浴火重生般的通透和轻快。心里的“火”不能泯灭,得好好燃着。传说中火是文明的种子,普罗米修斯费尽周折才偷偷带到人间,它既能肆虐毁灭也可造福生益。生命不息,心火不灭。
见过吉祥的第三天早晨,钟慧等来了电话,她屏息凝气等待着对她的“宣判”。电话是吉祥打过来的,声音不急不缓:“我给你找了个老中医,有些手段,试试看。你和星火先搬过来住吧,这样会更方便照顾你们。嗯......就说我们是你多年的朋友。李阳去接你们,应该快到了!”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和轻轻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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