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多少悲欢烟雨中
广州的冬天，似乎来得迟、去得快。前几日艳阳高照，让人几乎误以为天气直接跳到了夏天今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带来了降温，似乎也在提醒，我们正踩在冬天的尾巴上。
似乎是广州的春雨要更猛烈些，打在雨伞上“吧啦吧啦”响，不似我家乡的春雨，缠缠绵绵，如烟雾般笼罩着小城。广州的春雨甚至不如稍稍激烈一点的，淅淅沥沥在绿
瓦上敲出“滴滴答答”旋律的山雨。
若是在家，我本是很喜欢这种天气的，“春雨贵如油”，这似乎是一种喜讯。我几乎能想象出乡下田间人们播种的场景，鸟儿叽叽喳喳，与人们的谈笑、呵斥耕牛的声音混在一起，烟雨朦胧，在田间小道深处勾勒出家的模样。
但是我又喜欢这种出门便要打伞的天气，稍有不慎，便要淋湿鞋子，也淋湿了思念和感伤。
如今，在大城市里匆匆忙忙行走，我亦甚少想起故乡旧事。这一场雨，唤醒了我遥远而模糊的小城旧事。
烟雨朦胧，使小城比往日多了几分宁静和谐的味道。潮湿氤氲着寒气，扑向护城河上的古老的石桥。石桥有着花纹精致的护栏，上面露出了些许青苔。石桥旁边的小路上，时常会有一两个流浪者——我未见过他们乞讨，他们却是在街头度日，故不忍心跟别人一样称他们为乞丐。
有一次逛街，我又看到了那一个流浪者，几乎每次路过那里，都会遇见他。几乎每次，几乎每个人，看到他都会开始收起表情，变得小心翼翼地绕过他。因为下雨，他将一条尼龙袋顶在头上，站着，背对行人。此时，我发现他真的跟邋遢。那头发——还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头发，结成一团，垂至腰间。我想我从未见过生活如此不堪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何不将自己打理得得体一些，他只是站在那里，努力使雨水不侵入。他沉默不语，我亦从未听见过他开口说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家，有没有亲人——如果有，他在想念么？
那年那天的场景就这样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总忘不了他那落寞的背影，和单薄的却被当作雨具的尼龙袋。
那时候看着他在雨中的背影，我竟自觉得心酸起来，但我毕竟只是个路人，我并不知晓他的故事。他生命里的悲欢离合，是与我无关的。
但多年以后的今天，在大城市的春雨里行走，我又突然想起他——我已有好多年未见过他了，即使有几次回去那座小城，却未留意他的身影，大概潜意识里不愿再多去感怀人世悲欢。
雨打在伞面上，落在城市污黑的河中，荡出一个个圆圈又立即消失。我回到栖息的宿舍，却依旧像当年那般，想到，雨天到了他该到哪里栖息。遥远的小城烟雨，可也有为他勾勒出家的轮廓？
（2016.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