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种电影风格都有它的独特魅力。动画如此,黏土动画更是如此。在现如今这个快餐时代,已经极少有导演愿意花费几年时间制作模型,再不断地摆造型,拍照片,仅为了拍一部一个半小时的动画。
如此澳大利亚导演亚当•艾略特拍的这部黏土动画《玛丽与马克思》就显得极为珍贵,这部影片讲述了一对笔友长达20年的友情,片中二位主人公各自的人生互相平行着却又偶尔交集。它没有《哈利波特》惊心动魄的艺术特效,没有迪士尼式幸福生活的童话般完美的结局,没有动作片英雄主义的恣意渲染,几乎可以说是简陋的,但它带给我们的心灵上的震撼却远远高于那些所谓的商业大片。真正打动我们内心的不是华丽丽的技术,不是高潮迭起的情节,不是参演的大牌明星。相反,是大多数卖好又叫座的商业电影所缺少的,诚意。简单却直击心肺,逼出你内心孤独感让你不得不剖析自我,分解灵魂,让人爱恨交加的诚意。
玛丽,一个住在澳大利亚墨尔本额头有块巧克力色胎记的胖胖的8岁小女孩。母亲总是酗酒抽雪茄,在一家茶包制作厂作装订工的父亲,平日里只喜欢做鸟标本。孤独的她仅有一只宠物鸡做朋友;马克思,住在纽约44岁的单身汉,患有自闭症的他整日与幻想出来的朋友和金鱼相伴。一日玛丽心血来潮从邮局得到了马克思的地址,便写信询问美国的儿童从哪里来,并附赠了一根樱桃巧克力棒,于是二人开始了通信。
他们生活环境如此不同,却在其它方面极其相似。都喜欢巧克力,爱看一部叫做“诺不利特”的动画片,与人沟通能力有缺陷,并且小时候总受人欺负,在别人眼里古怪难以接触,且都有些抑郁和小孤独……在通信他们中互相诉说着对人生,爱情,友情,社会的理解,互相安慰着彼此同样孤独渴望被爱的心灵,介绍自己的经历和爱好,表达对各种事物视角独特的看法。友情逐渐升温,但像人生一样,他们的友情同样不可避免地历经坎坷,几经决裂,但总会因为爱和宽容而最终走向即使不是最完满却是最适合我们的结局。
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病,病的名字叫孤独。
这种孤独是当我们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遛狗,一个人上街,一个人去书店,一个人在公园长椅上静坐独自仰望天空时毫无预兆突然降临的孤独感。导演用单调的色彩映射主人公世界里的孤寂。玛丽的世界稍许有些阳光,以棕色为主,偶尔灰白红也参与其中。马克思则基本处于黑暗之中。在电影里,唯有玛丽彩笔画的自画像,自己制作的红色小绒球,给马克思的世界添了色彩。
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为你打开了一扇窗。上帝对玛丽和马克思是公平的。马克思的一生看似孤独,但他曾经有一个很好的邻居,一个可爱的老太太,中过五百万大奖的彩票,能不断思考人生,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真心对待他的朋友,一个仅为了他的一次生气而甘愿放弃锦绣前程的朋友。
玛丽是幸福的,即使小时候因为屎黄色胎记被人嘲笑,即使她人生充满起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爱人,她童年至少有完整的家庭,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大学著过书,即使是以马克思为研究病例而险些失去马克思的信任和这个唯一的朋友。丈夫在玛丽酗酒颓废放弃婚姻离家后留给玛丽的信中仍有一句“我爱你”,即使下一句是“但我更爱他”。
马克思最后说:“我原谅你是因为你不是完人,你并不是完美无暇而我也是,人无完人,即便是那些在门外乱扔杂物的人,我年轻时想变成任何一个人除了自己,伯纳德哈斯豪夫医生说如果我在一个孤岛上,那么我就要适应一个人生活,只有椰子和我,他说我必须要接受我自己,我的缺点和我的全部,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缺点,它们也是我们的一部分然而我们必须适应它们,然而我们能选择我们的朋友,我很高兴选择了你。每个人的人生就是一条很长的人行道,有的很整洁,而有的像我一样,有裂缝香蕉皮和烟头,你的人行道象我一样,但是没有我的这么多裂缝。有朝一日,希望你我的人行道会相交在一起,到时候我们可以分享一罐炼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最终的结局也许不是最合观众心意的,却是最好的结尾。二人通信20年后,玛丽终于踏上了去纽约的旅程。红色的旅行箱,棕色的衣服,终于走进了马克思仅有黑白两色的世界。当玛丽耐着内心的激动,一边呼唤着马克思的名字,一边寻找脑海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黑褐色的门牌号,推门进入,却发现马克思在沙发上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眼睛微阖嘴角含着微笑安详地去世了,他在清晨悄悄死去而不打扰到曾经教会他微笑的朋友。仍旧穿着他有八件式样一样颜色却不同的运动衣,脖子上挂着辨识人面部表情用线穿的小册子——是为了见他人生中唯一的朋友而准备的。玛丽环顾四周,先是把那个象征绝交的打印机的“M”键归位,再是看到了镜框里夹着的玛丽八岁第一次寄信时用油画棒画的画法拙劣的彩色自画像。当玛丽伸手握住马克思垂在沙发上的手时,她握住的,也是那份她几乎用了一生小心翼翼维护的友情。那半瓶泪水被马克思稳妥地摆在显眼的架子上,半壁橱窗都是空的,因为马克思原谅玛丽时未表歉意把他收集的所有“诺不利特”玩偶都寄给了玛丽。随着沿着橱窗缓缓向上推进的镜头,入目的是满天花板的一封挨着一封,被细心地熨平,压整,占满了整个墙面的信,来自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马克思死后神态如此安详的原因不言而喻,他在死前的那一刻内心必定是快乐充满温暖的,不用面对陌生人,不用为减肥发愁, 不用局促不安,时刻担心金鱼九号的死亡,不用再因为看到有人扔烟头而歇斯底里。有的只是小开心,小满足,为有这人生中唯一一个真心的朋友而溢满快乐。
玛丽在马克思的身上闻道了马克思曾经在信中向她描述的他独有的,极具辨识度的,甘草与旧书混合的味道。